青岛的雾比南京的雨更难缠。
陈生站在望海楼三楼的回廊上,指尖划过廊柱上斑驳的红漆。雾珠凝结在他的风衣纽扣上,像缀了串碎钻,风一吹,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楼下传来码头的汽笛声,呜呜咽咽的,被浓雾揉得碎成一片,连带着远处栈桥的轮廓都成了淡墨画,晕在铅灰色的天底。
“这雾要到晌午才散。”苏雪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捧着个白瓷缸,缸沿冒着热气,“白露刚去打听了,望海楼的老板姓冯,山东本地人,据说早年在东北做过木材生意,三年前才来青岛开了这家客栈。”她把瓷缸递过来,“姜茶,驱驱寒。”
陈生接过茶缸,掌心瞬间被暖意裹住。他看着苏雪被雾气打湿的睫毛,像沾了层细雪,忍不住抬手替她拂去发梢的水珠:“昨晚在船上没睡好?”
“被你那句‘上海小笼包’勾的。”苏雪往廊外瞥了眼,雾里隐约传来卖报人的吆喝声,“说真的,等这事了了,你真要带我去?”
“外加城隍庙的梨膏糖。”陈生的拇指擦过她耳尖,那里烫得像团火。他突然想起南京水道里她泛红的脸颊,喉结动了动,正想说什么,就被白露的脚步声打断。
“查到了。”白露把湿漉漉的军靴往廊下的青石地上一跺,溅起的水花混着泥点,“冯老板今早没露面,账房说他天没亮就去了码头。还有,望海楼后院有个地窖,锁得严实,钥匙只有冯老板拿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张揉皱的纸,“这是红牡丹给的铜钱上刻的字,我让客栈的伙计看了,说‘望海楼’三个字旁边的小记号,是青岛日本领事馆的火漆印。”
陈生展开纸,指尖点在那个月牙形的印记上:“周明远果然把我们往狼窝里引。”他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铜铃响,叮当作响的,和红牡丹、林晚秋脚踝上的声音一模一样。
“在那儿!”苏雪突然指向雾里。
三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正从望海楼大门走进来,为首的人手里拎着个藤箱,箱角挂着枚银铃。他们的皮鞋踩在大堂的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雾气从他们敞开的领口钻进去,又从袖口漫出来,像群移动的幽灵。
“是731的人。”白露的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指节泛白,“他们袖口有樱花刺绣,和大连仓库里那些制服一样。”
陈生把苏雪往回廊柱后拽了拽,低声道:“别露面。”他看着那几个人上了二楼,其中一个转身时,他看见对方耳后有块青黑色的胎记,像片蜷缩的枯叶——和南京聚福楼地窖里那具汪伪尸体耳后的印记,一模一样。
“他们在找周明远。”苏雪的声音压得极低,“刚才在船上,我听见水手说,昨晚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在望海楼被人绑走了,说是欠了日本人的钱。”
陈生突然想起周明远在南京地窖里消失的背影,还有他手里那枚船形徽章。他正想说话,就听见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的闷哼,然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那枚银铃还在轻轻晃着,声音越来越远。
“下去看看。”陈生把姜茶递给苏雪,“你在这儿等着,我和白露去。”
“我跟你们一起。”苏雪攥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汗濡湿了他的袖口,“别忘了,我们是铁三角。”
二楼的走廊比楼下更暗,雾气从雕花窗棂钻进来,在地板上积成薄薄的水膜。刚才那几个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还有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味。
白露推开门时,陈生闻到了血腥味。
房间中央的八仙桌上躺着个男人,胸口插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个“明”字。他穿的黑色西装被血浸透了,手里还攥着半枚船形徽章,另半枚掉在脚边,齿痕处沾着点皮肉——像是被咬碎的。
“是周明远?”白露踢了踢地上的藤箱,里面滚出个玻璃罐,泡着只人手,指甲涂着鲜红色的蔻丹,像极了红牡丹的手。
陈生捡起那半枚徽章,指尖划过上面的齿痕:“是替身。”他突然注意到死者的领口别着枚银质领针,针尾刻着“山”字,“这是山田幸雄的人留的记号。”
苏雪突然指着墙角的衣柜:“那里有动静。”
柜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露出双眼睛,睫毛上沾着泪,像只受惊的鹿。陈生认出那是望海楼的女招待,早上给他们送过热水,梳着两条麻花辫,发梢系着红绒绳。
“别杀我!”女孩突然从衣柜里滚出来,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听见他们说要去崂山,找什么‘母体’……”
“母体?”陈生扶起她,注意到她手腕上有道勒痕,和林晚秋腕骨处的印记一模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春桃。”女孩的牙齿打着颤,“我爹是码头的搬运工,上周被他们抓了,说要我在这儿当眼线,不然就把我爹扔进海里喂鱼。”她突然抓住陈生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他们说‘母体’是个女人,藏在崂山的道观里,能让那些‘傀儡’更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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