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劈开澜沧江的墨绿色水波,三更的月光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银鳞。老舵公手持长篙稳稳站在筏头,竹篙插入江底暗礁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陈生挨着苏瑶坐在筏中央,驳壳枪横放在膝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岸黑黢黢的山崖,耳尖却能捕捉到身边人细微的呼吸声。
“冷吗?”他侧过头,压低声音问道。苏瑶的脸颊还带着刚才哭过的微红,鬓边碎发被江风吹得贴在皮肤上,闻言抬头看他,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悸,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冷。”
陈生沉默片刻,解下自己身上的粗布外套——那是离开傣族寨子时老乡塞给他的,带着淡淡的草木灰气息——轻轻搭在她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苏瑶下意识地拢了拢,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让人心安的味道,脸颊不由自主地更烫了些,连忙转头看向江面,不敢再与他对视。
赵刚坐在筏尾,将双枪拆开又重新组装,动作娴熟利落,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忍不住咧嘴偷笑,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阿朵:“你看这俩,明明心里都揣着对方,偏生都跟闷葫芦似的。”阿朵是傣族姑娘,汉语说得不算流利,却能听懂意思,脸颊微红地低下头,指尖轻轻绞着衣角。
沈曼青蜷缩在筏子角落,脸色苍白如纸。顾曼丽临终前的话像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盘旋,“没有他的解药,你母亲活不过三天”,每一个字都让她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梅花吊坠,冰凉的银质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抬头看向陈生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陆承泽到底是什么人?”陈生突然开口,打破了筏上的沉寂。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沈曼青身体一震,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他是汪伪政府滇西绥靖公署的副主任,祖籍南京,留过洋,据说早年在德国军校深造过,一手建立了滇西的特务网络,手段狠辣,而且……极其多疑。”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父亲曾是他的部下,后来失势被软禁,他以此要挟我潜伏在你们身边,说只要拿到图纸,就放了我父亲,还会给我母亲解毒。”
“你母亲的毒,是什么样的?”苏瑶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虽然沈曼青欺骗了他们,但想到她也是被胁迫,终究生不起太多恨意。
“起初只是浑身乏力,后来会出现红斑,发作时浑身剧痛,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啃噬骨头。”沈曼青的声音带着哽咽,“陆承泽每月会派人送一次解药,我这次出来执行任务,他说任务完成前不再给药,没想到……他早就料到我会反水。”
老舵公突然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陆承泽这人,我倒是听过些传闻。三年前功果桥被炸,负责运送修桥钢材的商队遭了劫,领头的就是他手下的人。听说他不仅通日,还私下倒卖抗战物资,赚得盆满钵满,腾冲城里一半的烟馆赌场,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陈生眉头紧锁,指尖轻轻敲击着枪身:“这么说来,他想要滇缅公路的防御图纸,不只是为了讨好日本人,更可能是想借此控制运输线,继续牟利。”
“不止如此。”沈曼青摇头,“他野心极大,一直想掌控整个滇西的局势,图纸对他来说,既是献给日本人的投名状,也是他日后割据一方的筹码。他手下有个叫‘影子’的谋士,从不露面,却总能制定出精准的行动计划,我们这次被追踪,恐怕就是‘影子’的手笔。”
“影子?”赵刚停下手中的动作,挑眉道,“连名字都没有,这么神秘?”
“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沈曼青语气凝重,“只知道每次行动前,陆承泽都会收到一封密封的信件,里面是详细的部署方案,从未出过差错。上次你们从上海出发,路线被泄露,说不定就是‘影子’的杰作。”
陈生心中一动,上海特训班的行动一向保密,他们此次护送图纸的路线更是经过反复推敲,却还是被汪伪特务盯上,看来这个“影子”确实不简单。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几人,周院长正低头擦拭着那个空心竹杖,山口千代子警惕地望着两岸,赵刚和阿朵低声说着话,每个人的神色都再正常不过,但沈曼青的话让他不得不多想——这个“影子”,会不会真的潜伏在他们身边?
竹筏行至中途,江面上突然升起一层薄薄的瘴雾,白茫茫的雾气迅速蔓延开来,将竹筏包裹其中,能见度不足三尺。老舵公连忙停下竹篙,神色凝重:“不好,是瘴气!这一带江面下全是暗礁,雾气这么大,容易触礁。”
“能绕过去吗?”陈生问道。
“绕不开,这片瘴雾带足有三里地,只能慢慢闯过去。”老舵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铜铃,系在竹篙顶端,“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方法,铃声能驱散部分瘴气,也能试探前方是否有暗礁。”他摇动竹篙,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雾气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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