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敲过第二遍,春织正对着灶台上的酱菜账本出神。
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柴扉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动静,像枯叶坠地,又像被泪水浸软的叹息。
她的手指在账本上顿住。
自养父走后,这院子里的每一丝异响都能惊得她竖起耳朵——上个月张猎户家的鸡被黄鼠狼叼了,后半夜的扑腾声她隔着半条街都听得见;前日霍砚在院外劈柴,斧头擦着树根的闷响,她在灶房都能辨出是第几刀。
此刻这声轻响,分明是有人用指节蹭了蹭木门,怕惊着什么似的。
春织把账本往怀里一拢,吹灭油灯前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松枝。
火光映得窗纸泛红,她裹着旧棉袍摸黑走到门边,先从门缝里往外瞧——老槐树下影影绰绰蜷着团灰扑扑的东西,像被雨打湿的布袋子,可那微微颤抖的弧度,分明是个人。
小桃?她脱口而出,手忙脚乱拔了门闩。
门一开,那团布袋子便栽了进来。
春织接住时触到一手湿黏,借着月光看清,是小桃额角的血,顺着下巴滴在青布衫上,洇成朵狰狞的红梅。
小桃的手腕上勒着麻绳印子,左脚的鞋只剩半只,脚底板全是血泡,每动一下都抽气,可嘴却抿得死紧,像生怕发出声就会被人追上。
别怕,别怕。春织把人往怀里带,反手闩门时特意让门闩撞出一声——这是给院里的霍砚报信。
果然,东厢房的窗纸很快亮起一点火光,是霍砚举着灯笼出来了,短刀在腰间晃出冷光。
春织半拖半抱把小桃弄到灶房,灶膛里的松枝还燃着,暖烘烘的。
她先舀了瓢温水,用布帕沾着给小桃擦脸。
血渍擦开,左边颧骨肿得老高,眼皮上还留着指印,像是被人扇了狠的。
小桃的手指攥着她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像受了惊的小兽。
先喝口姜汤。春织把碗递过去,小桃的手哆哆嗦嗦,碗沿撞着牙齿叮当响。
她索性端着碗喂,看小桃喉结动了两下,眼泪就跟着落进碗里,李家又打你了?
小桃突然剧烈摇头,发梢扫过春织手背。
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昨儿...他说要把我...卖给镇西的老屠户。
春织的手一抖,姜汤泼在小桃前襟。
她想起上个月在村口见过李大壮,那汉子喝了酒,揪着小桃的辫子往墙上撞,说老子花五斗米买的赔钱货。
当时她想劝,被霍砚拉住——童养媳在夫家是,旁人硬管要吃官司。
可今儿小桃能逃到这儿,说明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先处理伤口。春织咬了咬嘴唇,转身去柜里翻药包。
这是霍砚从山里采的,治刀伤跌打的草药,上次她切菜划破手,敷了两天就结痂了。
她蹲在小桃脚边,用剪刀剪开沾血的裤脚,脚踝上的淤紫从脚背漫到小腿,疼吗?
不疼。小桃抽了抽鼻子,比昨儿...比昨儿拿火钳烙我轻多了。
春织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养母病瘫在床,她去河边洗尿布,被隔壁王婶子骂克父克母的小丧门星,可再委屈也没挨过这样的打。
她把草药捣成泥敷在小桃脚踝上,用布条缠的时候故意放轻动作:明儿起,你就说是我远房堂妹,来学厨的。
可...李家...
有我呢。春织把小桃的手包进自己掌心里,霍大哥去牛棚守夜了,后半夜他会绕着村子转两圈。
等天一亮,我让吴二牛去县里找张伯——前年瘟疫,我给义庄送过三十锅热粥,张伯欠我个人情。
小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姐,我不想再回去。
不回去。春织摸了摸她发顶,像从前哄养母喝药时那样,等张伯寻着好去处,你就跟着他走。
灶膛里的火噼啪炸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一团暖融融的模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春织就带着小桃进了灶房。
她特意找出件半旧的月白衫子,小桃换上后,倒真像哪家来学手艺的姑娘。
先揉面。春织把面盆推过去,水要一点一点加,像这样——她抓起小桃的手,带着在面堆里打圈,你看,面要揉得像娃娃的脸,光滑了才劲道。
小桃的手指还在抖,面团被她揉得东一块西一块。
春织也不催,转身去择菜:我十二岁时第一次揉面,把整盆面都和成浆糊,养母笑了我半个月。
真的?小桃的眼睛亮了一瞬。
骗你作甚?春织举起根菜梗,你看这空心菜,要掐头去尾,叶子要一片一片理干净。
上次王婆子说我择的菜有泥,气得我把整筐菜都重新洗了三遍。
小桃的动作慢下来。
她掐菜梗时,指甲盖蹭到了刀锋,春织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刀刃在指腹上划了道白印,没出血。
小桃吓得脸色发白,春织却笑:我切到过三次,第一次血滴进汤里,霍大哥还说这汤补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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