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城东,破阵营驻地。
这里的风雪似乎都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再是风隼司那阴冷潮湿、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寂,而是一种混合着铁锈、汗液、皮革乃至隐约血腥气的粗粝与灼热。每一片雪花落下,都仿佛要被这片土地上蒸腾的煞气与战意所融化。
校场广阔,地面是反复夯实、泼水成冰的冻土,此刻却因无数双脚的踩踏和兵器的拖曳,显得泥泞而狼藉。震耳欲聋的呼喝声、沉重的脚步声、兵刃猛烈交击的刺耳锐响,以及军官粗野的号令声,交织成一片混乱而充满力量的交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几乎实质化的压迫感,这是常年与烈阳神朝铁骑碰撞、与边境凶兽搏杀所磨砺出的独特气息,每一口呼吸,都仿佛能吸入金铁与血火的微粒。
赵红药站在分配给副都尉的那间狭小营房内,刚刚卸下那身沉重的玄铁甲胄。甲片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副制式重甲对她而言略显宽大,关节处的磨损诉说着它前任主人的彪悍。甲胄上沾染着尚未干涸的泥点,以及几处不易察觉的、已经发暗发黑的污迹,散发出泥土、汗水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混合的气味。她将其仔细挂在一旁的木架上,动作沉稳,仿佛那重量微不足道。
她内里穿着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布料坚韧,勾勒出她挺拔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形线条。只是,透过略显单薄的衣衫,隐约可见她手臂、肩背处新添的几处深色瘀青,边缘泛着紫红,那是今日演武场上硬碰硬留下的印记。她脸色平静,呼吸悠长,看不出太多疲惫,唯有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冷意,以及更深处的、唯有独自一人时才会悄然流露的凝重。
来到破阵营锋矢都已近十日,“副都尉”这个名头,非但没有成为助力,反而像一面鲜亮的旗帜,将她置于所有目光的焦点之下,承受着远比普通士卒更严苛的审视与无形的挤压。
“女人?上面是不是搞错了?锋矢都的副都尉,是要带头冲阵的!”
“瞧那细皮嫩肉的,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吧?别是个花架子,靠着关系混进来的。”
“嘿嘿,说不定是哪个大佬的禁脔,扔过来镀层金,回头就好提拔……”
“小心点,别得罪了,人家枕头风一吹,够咱们喝一壶的。”
诸如此类的议论,或明目张胆,或窃窃私语,总是不经意地钻进她的耳朵。那些浑身布满伤疤、眼神桀骜的老兵,那些自诩勇力、肌肉虬结的队正、伍长,看她的目光大多混杂着毫不掩饰的怀疑、轻蔑,甚至还有几分令人齿冷的、将女性物化的淫邪意味。军中并非没有女修,但在破阵营这等纯粹以血肉之躯构筑防线、以决死冲锋撕裂敌阵的一线主力中,女性,尤其是身居指挥位的女性,凤毛麟角,她的存在本身,就挑战了许多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今日的演武对抗,便是这汹涌暗流的一次公开爆发。
她的对手是都里一名资历颇老的队正,名叫熊奎,人如其名,身材壮硕如熊,修为与她相仿,同在辟宫境初期,但一身横练功夫颇为不俗,力量惊人,在都中素有“蛮熊”之称。按照演武惯例,本应点到即止,切磋为主。然而熊奎一上来便气势汹汹,手中一柄厚重的鬼头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刀刀狠厉,劲风逼人,分明是抱着“失手”重伤她,至少也要让她当众狼狈落败,彻底颜面扫地的念头。
校场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军士,嗡嗡的议论声几乎盖过了风雪。没有人看好赵红药,甚至有人已经准备好看到这位新来的副都尉被打得吐血倒地的场景。
赵红药面对这近乎羞辱性的挑衅,没有辩解,没有退缩,脸上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只是缓缓握住了无锋重剑的剑柄。重剑出鞘,没有刺眼的寒光,只有沉凝如夜的黝黑。
她没有选择游斗、闪避,那是对方希望看到的,会坐实她“力量不足、只会取巧”的污名。她选择了最直接,也最符合破阵营风格的方式——以硬碰硬,以强破强!
熊奎的鬼头刀势大力沉,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当头劈下!赵红药不闪不避,重剑无锋自下而上,一记再朴实不过的“举火燎天”,悍然迎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炸响!火星四溅!
巨大的反震力让两人脚下的冻土都龟裂开来。熊奎只觉得一股磅礴巨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气血翻腾,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赵红药身形只是微微一晃,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接下来的战斗,简单、粗暴,却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力量感。赵红药的剑招毫无花哨,只有最基础的劈、砍、崩、挂、撩,每一式都仿佛经过了千百万次的锤炼,精准、迅猛、沉猛到了极致。她以重剑对重刀,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巨锤擂鼓,沉闷的巨响在校场上空回荡,震得围观者耳膜嗡嗡作响。
熊奎越打越是心惊,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那看似单薄的身躯面前,竟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被那柄黝黑重剑上传来的连绵不绝的沉猛力道震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他试图变招,以精妙刀法取胜,却发现对方的剑势看似简单,却如同铜墙铁壁,封死了他所有变化的路线,逼得他只能硬拼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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