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城南门的巨大铰链发出沉重不堪的呻吟,厚重的、布满冰霜与古老战痕的铁木城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刹那间,更加猛烈的风雪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裹挟着冰粒呼啸着灌入城门甬道,吹得人睁不开眼,脸颊如同被刀割般生疼。门缝之后,不再是相对安全的城郭景象,而是白茫茫一片天地,风雪迷蒙,仿佛一张巨兽择人而噬的口。北冥驰援暖阳谷的先头部队,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如同一条沉默的灰色铁流,从这道缝隙中,坚定地涌向那片未知的凶险。
陆烬勒马立于城门内侧稍高处,他身上已换上了风隼司标准的玄色轻甲,甲胄并非制式,在关节和要害处有微光轩匠人改进的痕迹,更显灵活与坚韧。他身后是已然集结完毕的风隼司所属,以及部分配属给他指挥的其他司部精锐,约莫五百人,人数不算最多,却皆是轻装简从,眼神锐利,透着一股不同于普通行伍的干练与煞气。谢知味与苍牙也在队列之中,谢知味罕见地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棉袍,怀里紧紧揣着他的阵盘和资料,脸上没了平日的不羁,只剩下全神贯注的凝重;苍牙则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巨大的战斧随意扛在肩头,对恶劣的天气浑不在意,唯有看向南方时,那双锐利的瞳孔中会闪过一丝对战斗的渴望,以及一丝对烈阳这种不顾一切毁灭行径的鄙夷。
赵红药的突击营作为最锋利的矛尖,已然先行一步,此刻恐怕已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官道尽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离去时那决绝的剑意,以及她昨夜那句“保住微光”的嘱托。
一名传令兵顶着风雪,脸被冻得青紫,艰难地跑到陆烬马前,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陆统领……军府最高指令,暖阳谷第一道防线已失,第二道防线岌岌可危!着你部为第三序列前锋,沿官道急行,务必在明日日落前,抵达暖阳谷北侧‘鹰嘴崖’预设阵地,建立前哨,稳固侧翼,并视情况接应前线退下来的兄弟部队!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遵令!”陆烬沉声应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啸,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拨转马头,面向麾下这支已初具峥嵘的队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跟随他清剿影月教、智斗烈阳密探的老兄弟,也有新加入不久、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紧张却同样坚定的新人。他没有慷慨激昂的呐喊,只是用那沉静却仿佛能穿透风雪的声音宣告:
“此去为何,诸位皆知。暖阳谷后,便是家园父母,是霜叶城,是永冻城,是微光轩里我们亲手点燃的炉火。风隼司,没有退路,北冥,亦无退路!出发!”
没有多余的废话,命令既下,整个队伍便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开始运转。马蹄踏在覆盖着薄冰的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混合着士卒们沉重的脚步声和甲片摩擦的细碎铿锵,构成了这支队伍奔赴战场的独特韵律,坚定而压抑。
队伍驰出城门,真正置身于旷野的风雪中,才更能体会到天地之威。视线极差,十丈之外便是一片混沌,唯有依靠前方斥候留下的零星标记和司南辨别方向。寒风无孔不入,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试图扎透衣甲,钻入骨髓。即便运功抵抗,那彻骨的寒意也仿佛能冻结血液,呵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睫须发上结成了冰霜。脚下所谓的官道,早已被积雪和冻土覆盖,崎岖难行,不时有驮马失蹄,或被隐藏在雪下的石块绊倒,引发一阵小小的混乱,又迅速被军官和老兵低声呵斥着整理好队形。
陆烬一马当先,神识却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识海中,行者法相静静伫立,周身环绕的万家灯火虚影比在永冻城内时似乎黯淡了几分,却更加凝练,如同经过锤炼的精钢。他能模糊地感应到,身后那座巨大雄城的方向,无数细微的、带着担忧、祈祷与期盼的意念,依旧如同无数坚韧的丝线般遥遥牵连着他,给予他一丝若有若无却持续不断的温暖支撑。而随着队伍不断南下,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混乱、杀戮、绝望、暴戾以及一种灼热毁灭气息的意念乱流,开始如同污浊的潮水般,从暖阳谷方向隐隐弥漫过来,不断冲击着他的感知。这是战场的气息,是生灵涂炭的哀嚎,是规则被暴力撕碎的扭曲感。
行军途中,并非只有他们一支队伍。不时会遇到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队伍。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身上带着焦黑的灼伤痕迹或狰狞的兵刃伤口,很多人只是简单包扎,绷带上还渗着暗红的血迹。他们眼神麻木或带着未散的惊惧,相互搀扶着,在风雪中蹒跚北行,如同一群失去灵魂的躯壳。有时,也会遇到被打散建制的残兵,如同惊弓之鸟,直到看清陆烬队伍的北冥旗号和风隼司的标识,才稍稍安定下来,默默地汇入他们的队伍,或者用沙哑的嗓音,指明前方更加危险的区域,讲述着炼狱般的见闻。
“烈阳的‘焚城炮’……太狠了……铺天盖地,一炮下来,整个山头都没了,弟兄们……连灰都找不到……”一个失去了一条手臂,被简单包扎过的老兵,在被询问情况时,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喃喃低语,身体还在不自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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