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砚的茶楼开张第三日,便被吴老狗的三寸丁追着咬了半条街。
月白长衫沾着泥点,他攥着半块杏仁饼苦笑:“五爷,您这狗比卦象还凶。”
吴老狗拎着狗绳愣在原地——青年脖颈后那道陈年旧疤,在暮色里像道裂开的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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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寸丁的利齿离周松砚的脚踝只差半寸。
那畜牲喉咙里滚着低吼,乌溜溜的眼珠死死盯住他手中油纸包——刚出炉的杏仁饼甜香混着猪油荤气,正丝丝缕缕散在长沙城潮湿的午后空气里。周松砚后背抵着青砖墙,月白香云纱长衫下摆已溅上几点泥污,狼狈地晕开。他面上倒还绷着笑,虎牙尖险险抵着下唇,右手却已悄悄探入袖袋,指尖触到冰凉的犀角扳指。
“啧,”他低声自语,琥珀色的眼瞳里金光一闪而逝,“齐铁嘴那破卦,可没说有这出。”
狗绳猛地一紧。
“三寸丁!回来!”
清亮的断喝自身后响起。三寸丁的冲势硬生生刹住,不甘地呜咽两声,尾巴却讨好地摇了起来。周松砚抬眼望去,巷口逆光站着个人。靛蓝布褂,眉眼清俊里透着股江湖磨出来的韧劲儿,手里紧紧攥着狗绳,正是吴老狗。
“对不住,对不住!”吴老狗几步抢上前,一把薅住三寸丁的后颈皮将它拖开些许,目光落在周松砚沾了泥点的长衫下摆上,满是歉意,“这馋狗,闻着味儿就不要命了!没咬着您吧?”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周松砚的脚踝,指尖温热,隔着薄薄一层罗袜传来。
周松砚垂着眼,能看见对方头顶的发旋,还有那截露出的、线条利落的后颈。他袖中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脸上却绽开更明亮的笑意,顺手将手里的油纸包往前一递:“不妨事。五爷的狗,想必也是识得真香的。喏,新开的松韵楼,杏仁饼,刚出炉的,就当给这小祖宗赔罪了。”
油纸揭开一角,甜香更浓。三寸丁立刻忘了方才的“深仇大恨”,尾巴摇成了风车,湿漉漉的鼻头直往吴老狗手上拱。吴老狗被它拱得哭笑不得,只得接过油纸包,掰了一小块丢给它。三寸丁一口叼住,心满意足地趴到一边大嚼起来。
“您太客气了,”吴老狗站起身,拍拍手上的饼屑,这才认真打量眼前人。青年身量修长,穿着素净却质地极好的月白长衫,眉眼在暮色里像笼着一层江南烟水,清透得有些不真实,偏偏颊边那点虎牙尖又添了几分鲜活气。只是他方才抬手递饼时,吴老狗眼尖地瞥见对方微敞的领口下,靠近后颈的地方,一道深色的旧疤蜿蜒没入衣领,像名贵瓷器上一道刺目的窑裂。“您是……松韵楼的周老板?”吴老狗想起这两日街面上的传闻。
“周松砚,”青年含笑点头,袖中的手早已不动声色地松开扳指,自然地垂在身侧,“初来乍到,五爷多关照。” 暮色渐沉,巷子深处传来模糊的梆子声。
吴老狗只觉得这名字落在耳中,清清朗朗,像早春化开的溪水敲在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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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韵楼的二层雅间“听松阁”,推开雕花木窗,正对着湘江的一弯浅滩。水声隐隐,混着楼下堂倌悠长的唱喏和茶客们的低语,成了最好的背景。
红泥小炉上坐着把紫砂提梁壶,壶嘴里喷出细白的蒸汽,顶得壶盖轻轻跳动。陈皮把玩着手里寒光闪闪的九爪钩,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对面端坐的周松砚。
“我说周老板,”陈皮指尖一弹,九爪钩的一个爪尖“铮”地一声轻响,竟有些松脱迹象,“你这茶是仙露不成?哄得我师娘喝了还想喝,连我师父那挑剔嘴都说不出半个不字。”他语气不善,带着惯常的刺儿头劲儿。
周松砚正执壶分茶。他动作行云流水,月白的袖口滑落一截,露出手腕清瘦的骨节。滚水注入白瓷盖碗,碧绿的叶片打着旋儿舒展开,茶汤渐渐染上透亮的黄绿。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唇角微弯,将那盏茶轻轻推到陈皮面前:“陈四爷说笑了。不过是点安吉深山里的野茶,胜在干净,二夫人喝着顺口,是给松砚脸面。”
“干净?”陈皮嗤笑一声,手指用力,那松脱的爪尖竟被他硬生生掰了回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这长沙城的地底下,可没几样东西真干净。”他意有所指,目光锐利如钩,仿佛要钉穿周松砚那副温文皮囊。
周松砚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琥珀色的眼底,一丝冰冷的金光倏然掠过,快得如同错觉。指尖的犀角扳指传来沉甸甸的凉意,压住了心口穷奇烙纹下翻腾起的戾气。他抬眼,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浅笑:“陈四爷见多识广。松砚不过是讨口饭吃,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所求无非一个‘安’字。”
“安?”陈皮还想再刺,雅间的竹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
“好香的茶!隔着两条街都闻见了!”齐铁嘴摇着折扇踱进来,一身半旧不新的道袍,头上歪歪斜斜扣着顶小帽,眼睛却亮得惊人,先扫过陈皮手里的九爪钩,又落在周松砚脸上,啧啧两声,“周老板这气色,啧,红鸾星动是好事,可眉间隐见青气,主旧债未清啊!来来来,让贫道给你卜一卦,分文不取,权当茶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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