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点灯,只有窗外庭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书桌、博古架模糊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陈年纸张的味道。仆役——或者说,张海欢,在门口停顿了不到一秒。他微微侧耳,确认了外面的喧嚣足以掩盖这里的一切细微声响,才像猫一样,无声地滑了进去。
黑暗对他并无阻碍。他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桌面上摊着几张宣纸,墨迹未干,是吴老狗白日里为孙儿写的祈福字帖。张海欢的目光在那些苍劲有力的墨字上停顿了一瞬,深褐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快得如同错觉。他随即移开视线,动作轻而快地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小心地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第一样,是一个用软缎包裹的、婴儿巴掌大小的物件。打开一角,里面赫然是一个极其精致的纯金长命锁,锁身錾刻着细腻的祥云瑞兽纹样,中央镶嵌着一颗温润剔透的碧玺,在微光下流转着内敛而高贵的光泽。锁的背面,用极细的簪花小楷刻着四个字:岁岁天真。没有落款。
第二样,是一个巴掌大小、触手冰凉沉甸的木盒。盒子本身并无太多雕饰,只散发着一种内敛的檀香。他没有打开,只是将它轻轻放在了金锁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静静地站在书桌前,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黑暗中,他微微抬起头,视线投向书桌后方靠墙的那个上了三道铜锁的柜子。他知道里面是什么。那几卷画着他旧日模样的泛黄宣纸,那张贴着黑白照片的笔记本扉页,那句“债清之日,看海去”……所有的温度与重量,隔着冰冷的柜门和漫长的岁月,无声地撞击着他的胸腔。他维持着抬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在书房浓稠的黑暗里凝滞了。只有窗外遥远的、隔了重重庭院传来的模糊喧嚣,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更衬得这方寸之地死寂得令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足够漫长。他终于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穿过喉管,带着一种无声的滞涩感。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深褐色的瞳孔里,方才那丝波澜已被彻底抹去,只剩下比这书房更深沉的、万古长夜般的平静与寂灭。他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两样东西,目光在那句“岁岁天真”上停留了一刹那,随即决然地转身。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丝声响,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回廊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宴会还在继续,高潮迭起。吴老狗被众人簇拥着,喝了不少酒,脸上带着醺然的红意,但眼神深处,却始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茫。那是一种身处喧嚣中心,灵魂却漂浮在外的抽离感。终于,趁着众人围着解连环和齐铁嘴起哄闹酒的空档,他抱着已经睡着的吴邪,借口要给孩子喂奶,将孩子交给了儿媳,自己则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书房,想寻片刻清净。
推开虚掩的书房门,一股清冷的、隔绝了外面所有喧嚣的空气扑面而来。吴老狗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摸索着走到桌边,想给自己倒杯凉茶醒醒神。
就在这时,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见了书桌上那两样突兀多出来的东西。
金锁的流光和木盒沉黯的轮廓,在昏暗中异常醒目。吴老狗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近乎荒谬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踉跄着扑到桌前,手指颤抖地拿起那个金锁。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一麻。他摩挲着锁身精美的纹路,指腹划过背面那四个熟悉的、清秀又带着一丝冷峭风骨的字——岁岁天真。这字迹……这字迹……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中炸开!吴老狗浑身剧震,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死死攥着那枚金锁,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几乎要嵌进锁身柔软的黄金里。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檀木盒子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他认得!他怎么可能不认得!那字迹,那金锁的式样……那盒子上若有若无的檀香……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个人……那个人早就……早就随着长沙城那场倾盆的夜雨,随着松韵楼倒塌的梁柱,随着九门分崩离析的过往……彻底消失了!死在了那场清洗里,死在了所有人的记忆中!连尸骨都无处可寻!
吴老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他颤抖着手,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不让自己瘫倒。他伸出另一只同样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去碰触那个木盒。冰冷的檀木触感,像一块寒冰烫伤了他的指尖。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没有机关,没有毒药。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古朴温润的犀角扳指,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丝绒衬垫上。那是他当年在松韵楼常常见到的东西,无数次在那人修长的手指间转动,像是一个无意识的习惯。扳指的内圈,似乎还残留着经年摩挲留下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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