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广播喇叭刚播完下班通知，于海棠就挎着帆布包往厂门口走。天刚擦黑，晚风卷着煤烟味儿掠过厂区，路边的白杨树影影绰绰，像站着排沉默的人。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工装，领口的红领巾洗得发白，脚步却比平时慢了些，心里像揣着颗滚圆的石子，沉甸甸地坠着。
“海棠，等会儿！”身后传来秦京茹的声音。
于海棠停下脚步，回头看见秦京茹推着自行车追上来，车后座捆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给空间四合院带的新鲜蔬菜。“京茹姐，有事？”
“东子哥让我给你带点东西。”秦京茹从车筐里拿出个油纸包，递过去时眼里闪着促狭的笑，“说是空间里新摘的樱桃，让你尝尝鲜。”
油纸包刚打开，清甜的果香就飘了出来。殷红的樱桃裹着层薄薄的白霜，颗颗饱满得像要滴出水来。于海棠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心里那点沉郁却没散开，反而像被这甜味勾得更明显了。
“东子哥……他还好吗？”她低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油纸的边角。
“好着呢，早上还教大毛他们放风筝呢。”秦京茹跨上自行车，脚蹬子转了半圈又停下，“对了，雨水姐让你今晚去空间吃饭，说拉娣姐炖了排骨。”
于海棠心里一动，嘴上却含糊道：“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去了。”
秦京茹看她一眼，没再多劝，只是挥挥手：“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自行车叮铃铃地远去，车尾灯在暮色里缩成个小红点，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于海棠捏着油纸包站在原地，樱桃的甜味还在舌尖，心里却像被晚风灌得空落落的。她不是不想去空间，只是每次踏进那个院子，看见李晓东和何雨水、秦淮茹她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她和李晓东认识得不算晚。刚进轧钢厂当广播员时，她总被老职工欺负，是李晓东路过时替她解了围，还塞给她两个热馒头，说“小姑娘家在外头，别让人欺负了去”。后来知道他就是秦京茹常提起的“东子哥”，心里便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
可这份在意，终究是没能说出口。等她鼓起勇气想表明心意时，却发现他身边已经有了秦淮茹、娄晓娥，于莉姐她们，如今连何雨水也成了他的妻子。院里的姐妹们待她都好，可那份“自己人”的亲近，她总觉得隔着层什么。
往家走的路格外长。胡同里的路灯忽明忽暗，照着墙根下蜷缩的老猫，也照着她踢踢踏踏的影子。路过供销社时，橱窗里的花布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让她想起上次去空间，看见何雨水穿着秦淮茹做的新衣裳，坐在李晓东身边剥橘子，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幅画。
“于海棠，你瞎想啥呢。”她抬手拍了拍额头，把那些纷乱的念头拍散。李晓东是她敬重的东子哥，院里的姐妹们待她如亲姐妹，她该知足才是。
可心里那点不甘，偏像春天的草似的，摁下去又冒出来。她想起上次李晓东帮她修收音机，指尖碰到她手背时的温度；想起他听她念广播稿，说“海棠的声音真好听”时的认真；想起他把空间里的灵泉水给她治咳嗽，说“这水比药管用”时的关切……那些碎片凑在一起，像串磨人的珠子，总在不经意间硌得她心口发疼。
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就听见母亲在屋里喊：“海棠回来了？快进来，张大妈给你介绍了个对象，说是机床厂的技术员，明天见个面？”
于海棠心里咯噔一下，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我不见。”
“你这孩子，咋又犟上了？”母亲从里屋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那小伙子我见过，人长得精神，工资也高，跟你多配……”
“我说不见就不见！”于海棠的声音突然拔高，说完又觉得不妥，放软了语气，“妈，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母亲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是不是还想着……你姐夫？”
于海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承认也没否认，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关上门的瞬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她心里装着的，从来都是那个会替她解围、会给她塞馒头、会叫她“海棠”的东子哥。
可他是李晓东啊，是那个身边围着一群好姐妹、家里孩子都能打酱油的李晓东。她这点心思，说出来怕是只会让他为难，让院里的姐妹们尴尬。
正抹着眼泪，院门口传来敲门声，母亲在外面喊：“海棠，你东子哥来了！”
于海棠手忙脚乱地擦了擦脸，刚理了理头发，房门就被推开了。李晓东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瓶水果罐头，看见她红红的眼眶，眉头皱了皱：“咋了？谁欺负你了？”
他穿着件灰色的中山装，袖口磨出点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夕阳的余晖从窗棂挤进来，落在他肩上，给那片灰色镀了层金边，竟让她看得有些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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