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县道上马蹄声碎。
朱小乙带着两名差役策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队衙役,个个面沉如水。
他心头压着千斤石——那三张状纸上的字句犹在耳畔:“私设炭窑、滥采山矿、聚众抗税”,更有一句诛心之语:“以工分代钱钞,形同另立朝廷”。
光是“另立朝廷”四字,便足以让一县之令拍案而起,连府城都惊动了文书催办。
他攥紧了腰间令牌,指尖发凉。
这一趟,本该是雷霆查封,震慑“乱民”。
可昨夜《市语录》上那篇《问炭十则》却像根刺,扎进了他这个市曹书办的心里。
“民无炭取暖,官不发薪俸乎?”
“富户囤积居奇,法不究乎?”
“今有人自力更生,反遭构陷,是律护懒惰,还是护勤勉?”
字字如刀,割开的是百姓冻得发紫的手,也是官府长久以来的沉默与推诿。
更有二十三封联名声援信附于文末,笔迹潦草却字字泣血,最触目惊心的是一封由老农口述、村学童代笔的诉状:“我孙儿夜里咳得喘不上气,想换半炉炭都不成……沈娘子开了炭工队,我家小子干了一天活,换回一个炉子,当晚就能暖起来……她若有罪,那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是不是也都犯了‘求生’之罪?”
朱小乙一夜未眠。
他知道,这已不是简单的查案,而是一场人心与律法的角力。
马蹄停在共耕庄外。眼前景象却让他愣住。
庄门大开,青石阶前整整齐齐列着十余人。
为首的女子一袭粗布棉裙,发髻用一根竹簪绾住,眉目清冷如霜雪初融。
正是沈清禾。
她身后站着王篾匠、李猎户、阿蛮等人,人人神色平静,手中各执一册文书。
沈清禾上前一步,双手捧出三份抄本,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民妇沈氏,谨遵《虞律》,呈交《山矿采掘备案申请》《炭窑防火章程》《工分流通说明》各一式三份,请官府查验。”
朱小乙怔住,接过文书翻开,目光一寸寸扫过纸页。
第一份,《山矿采掘备案申请》,引《虞律·地政卷》第三十二条:“庶民开掘浅层煤脉,日采不过三车,须报乡老知会,留痕备查。”下方详列开采位置、预计周期、轮班人数,并附有陆时砚亲笔誊录的律文出处与注解。
第二份,《炭窑防火章程》,不仅标明窑址选在背风岩坡、远离林区,更绘有通风口布局图、排水沟走向,甚至注明“每日巡查二人,轮值签到”,引用的是《工造令》中民用窑坊安全条例。
第三份,《工分流通说明》,条理分明:工分仅限共耕庄内部兑换物资,比例随市价浮动,非强制流通,不得用于赋税缴纳。
末尾赫然写着:“本制为激励劳作、公平分配而设,非货币,不抵税,不违《钱法通例》。”
朱小乙的手微微发抖。
每一项,都有法可依;每一条,都经得起推敲。
甚至比县衙里那些敷衍了事的呈文更严谨、更周全。
他抬眼看向沈清禾:“你……早知道他们会告?”
“不是‘他们’,是‘他’。”沈清禾目光淡淡扫向远处山道,“赵德昌昨夜卖炭获利三百二十两,其中二百两转手送进了三位落魄士绅家中。他们要的不是公道,是斩断活路,好继续囤炭哄抬物价。”
她转身推开仓储区木门,露出里面静静摆放的一具炭窑模型,黄泥夯筑,设有双通风口,旁边挂着大幅图纸,标注着“试烧温度”“燃尽率测算”。
“今日尚未点火,何来‘私烧’?南山煤脉浅表裸露,历来为村民拾取炊用,何时成了‘滥采’?若大人不信,可派匠人勘察山体,若有损地脉,我愿自毁庄基,永不复建。”
风拂过空地,卷起几片枯叶。
朱小乙沉默良久,终于合上文书,低声问:“你们……为何要做这些?明明可以悄悄烧炭卖钱。”
沈清禾望向远处升起的第一缕青烟,眼神坚定:“因为我们不想只做冬天里的火种,我们想成为规矩本身。”
就在此时,一名差役匆匆奔来,在朱小乙耳边低语几句。
朱小乙脸色微变,抬头看向沈清禾:“府城来信,《市语录》刊了《问炭十则》,附百姓联名信二十三封……市署下令,暂缓查封,待府丞复核。”
人群轻轻骚动,有人红了眼眶。
沈清禾只是轻轻点头,仿佛早已预料。
但她没有看见,就在山道拐角的树影深处,赵德昌站在破庙檐下,死死盯着庄门前那一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戾气翻涌。
他也看到了那叠文书,那缕青烟,那群挺直脊梁的人。
但他还没输。
夜色降临前,他转身走入密林,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笑意。
而沈清禾回到学堂,命小石头将今日所有文书誊抄备份,又取出一块新制的木牌,亲自提笔写下“共耕堂”三字。
墨迹未干,窗外风声忽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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