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未明,一层薄雾笼罩着静心苑,给本就清寂的院落更添几分寒意。冷焰早已起身,正对着一卷简陋的医书凝神,实则心中反复推演着接下来的每一步。药库的发现如同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伤敌护己;用不好,恐反噬自身。
「严先生,王爷有请。」
萧绝近侍冰冷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来得比预想中更快。冷焰心下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沉稳地应了一声:「容老夫稍作整理。」
她刻意放缓动作,整理了一下朴素的衣袍,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藏在眼底。萧绝此刻召见,无非是为了昨日药库查验的结果。如何禀报,分寸拿捏至关重要。
跟随近侍穿过层层守卫,再次踏入萧绝那间弥漫着浓郁药味与沉水香的书房。萧绝并未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边,望着窗外尚未散尽的晨雾。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但冷焰敏锐地捕捉到他微微紧绷的肩线,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戾气。
「王爷。」冷焰垂首,恭敬行礼。
萧绝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刺向冷焰:「严先生,药库一行,可有结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只要她有一字虚言,立刻便会血溅当场。
书房内除了他们二人,只有两名如石雕般侍立在角落的玄甲亲卫,眼神锐利如鹰。
冷焰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适当地浮现出几分后怕与凝重:「回王爷,老夫昨日仔细查验,王府药库管理大体严谨,药材储备亦算充足。然……」她话锋微顿,观察着萧绝的神色。
「说下去。」萧绝眼神微眯,寒意更盛。
「然,确有几处隐患,令老夫心惊。」冷焰语速放缓,字句清晰,「其一,一盒上品红参,因储存不当,内里已有霉变,药性受损,老夫已令王管事即刻清理。」
萧绝面无表情,这只是小事,显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冷焰继续道:「其二,老夫在查验废弃药渣时,发现了一样本不该出现在王府药库之物。」她刻意停顿,制造紧张感。
「何物?」萧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耐。
冷焰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干净的白绢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那片颜色暗红、边缘卷曲的「血蝎草」叶子碎片。这是她昨日趁人不备,冒险从药渣中挑出并藏起的证据。
「此物名为‘血蝎草’。」冷焰将白绢托在掌心,呈于萧绝面前,「生于北狄荒漠,其汁液含有剧毒,微量可致人麻痹,量大则可引发癫狂、幻视,直至呼吸衰竭而亡。老夫绝未记错,王爷日常用药方中,绝无此物!」
萧绝的目光瞬间钉在那片不起眼的叶子上,瞳孔骤然收缩。他虽不通医理,但「剧毒」、「癫狂」、「呼吸衰竭」这些字眼,已足够让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股骇人的杀气自他周身弥漫开来,书房的温度仿佛骤降冰点。
「来源?」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混于昨日清理出的废弃药渣之中。」冷焰沉声道,「老夫发现时,大部分药渣已被运走处理,仅来得及拾得此一片。下毒之人行事极为谨慎,若非偶然,几乎难以察觉。」
她隐瞒了桔梗根和异常茯苓的事情。血蝎草毒性猛烈,证据相对直观,更容易引发萧绝的震怒和彻查决心。而桔梗根等手段阴损隐蔽,在无法确定钱副管事背后之人前,贸然抛出,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或将祸水引向自己这个「识破者」。
「好,很好!」萧绝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暴戾与杀意,「一个柳妃刚倒,这府里竟还有人敢用如此剧毒之物!当真以为本王不敢将这王府掀个底朝天吗?!」
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花梨木桌案上,坚硬的木料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桌面竟裂开数道缝隙。
「查!给本王彻查!」萧绝厉声下令,声音如同腊月寒风,「所有接触过药渣的人,所有经手药材入库的人,三日之内,本王要一个结果!查不出来,药库上下,皆以同罪论处!」
「是!」角落里的亲卫凛然应命,身影一闪便出了书房,显然是去执行这雷霆之令。
书房内只剩下萧绝粗重的喘息声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死死盯着那片血蝎草叶子,眼神变幻不定,有暴怒,有猜忌,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背叛的刺痛。
冷焰垂眸静立,心中冷静地分析着。萧绝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这把火,算是成功点燃了。接下来,王府内部必将迎来一场更残酷的清洗,而那个钱副管事,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都将被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
「严先生。」许久,萧绝才再次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你又一次立了功。若非你心细如发,本王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中的杀意令人胆寒。
「老夫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冷焰谦卑地回答,「只是……王爷,下毒者心思缜密,手段阴狠,此次未能得逞,恐不会善罢甘休。日后王爷的饮食用药,需更加万分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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