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钢笔帽被扣上的声音。“慢走。”那声音不高，却像湿冷的棉絮，黏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小同志，下次再来地基…记得，穿双厚实点的鞋底。”
陈默没有回头，但脊背的肌肉已然绷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一直钉在他身上，直到他彻底隐没在堆积如山的钢筋和预制板之后，才敢摸出那部老旧的手机——屏幕显示：六点十七分。与此同时，老周那标志性的、如同破锣般的摩托车轰鸣，已在工地门口嚣张地炸响。
他低头，迅速瞥了一眼怀中。那方绢帛残页上，不知何时，竟悄然蜿蜒出一道淡金色的奇异纹路，如同一条苏醒的小蛇，正缓缓地、坚定不移地游向“沉气归元”四个古拙的篆字。
* * *
傍晚的风裹挟着浓重的混凝土粉尘，从破旧的窗户缝隙蛮横地钻进狭小的宿舍。陈默蜷缩在嘎吱作响的铁架床上，膝盖上摊开着那张愈发神秘的《地基诀》残页。他依循口诀导引气息，丹田内那原本因境界提升而略显“发空”的不适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沉稳、灼热的“铁锭”，连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大地深处石板的凉意与厚重。
“咚、咚。”
敲门声突兀响起，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
陈默心头一凛，手忙脚乱地将残页往枕头底下塞，动作幅度过大，“哐当”一声撞翻了床头的搪瓷缸。浑浊的凉水泼洒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倒映出窗外渐次暗淡的暮色天光，以及门外那道被夕阳勾勒出的、披着霞光的熟悉剪影——火红的工装外套，是苏晚晴。
“开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刚结束一场急行军，“老周念叨你没去领饭票，顺手带了份煎饼。”
陈默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伸手去拧那锈迹斑斑的门锁。就在门把转动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枕头底下，那残页的边缘，又一道淡金色的纹路无声渗出，这一次，它迅速勾勒、连接，竟形成了一小片完整的、古朴而神秘的云纹图案！
“吱呀——”
铁门呻吟着被推开，一股混合着煎饼焦香和野地气息的风卷了进来。苏晚晴站在门口，火红的工装下摆还沾着几朵工地外围特有的、带刺的野花。她左手举着用塑料袋细心裹了三层的煎饼，右手则紧紧捏着一张被揉搓得皱巴巴的A4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趁热。”她将尚带余温的煎饼不由分说塞进陈默怀里，那股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暖意瞬间包裹了他，恍惚间竟与记忆中母亲病床前保温桶的温度重叠。他喉头微动，感激的话尚未出口，苏晚晴已将那张皱纸抖开，指尖精准地点在图纸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处。
“连续三天，凌晨两点十七分整。”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钢钉，“地基东南角，固定出现持续十秒的规律性震动。”她抬眼，眸子里闪烁着维和战场磨砺出的、鹰隼般的锐利，“我在雷区测过各种震源频率。这种震动…绝不是自然沉降，更像是…有人在下面用精密器械凿东西！”
怀里的残页仿佛呼应般骤然发烫！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图纸边缘。三天前老张头挖出的青石板、系统日志里那刺眼的暗红“地基区域”警告、还有清晨那个眼神淬毒的王监理……所有零散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苏晚晴带来的信息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的、指向地底深渊的锁链！
他猛地抬眼，眼底翻涌的暗芒让苏晚晴都微微一顿。
“我也发现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得连自己都有些陌生，“今早在地基签到…系统给了这个。”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摊牌，从枕头下抽出那张泛着淡金云纹的绢帛——《地基诀》残页。
出乎意料，苏晚晴脸上并无太多惊诧，只是眉梢微挑。她迅速将图纸折好，反手从工装内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精密仪器：“上个月做工地安全评估‘顺’的专业级微震监测仪。今晚，我去蹲点——”
“不行！”陈默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工装布料传递过去，“赤蛇门上周才在巷子里堵过你！万一他们的人也在下面，或者那个王监理…”
“所以才更要弄清楚！”苏晚晴手腕一翻，反而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指腹粗糙的枪茧清晰地磨蹭过他手背上那道刚刚愈合的伤疤，“别忘了，我退役前的专业是战场侦察。真要动起手来，谁护着谁还不一定。”她忽地扬起唇角，窗外最后一缕霞光恰好穿过破旧的窗棂，将她带着促狭笑意的侧脸和他紧握的手，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再说了，你有你的‘系统’开挂，我有我的‘测震仪’科技。强强联手，总好过你一个人摸黑抓瞎。”
陈默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缓缓松开了手。煎饼的焦香、工装沾染的尘土味、还有那绢帛残页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古老气息，奇异地混合在一起。母亲虚弱却坚定的话语仿佛在耳边响起：“默娃…人这一辈子啊，总得信一个能并肩子走夜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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