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陈阳所在的位置。
陈阳依旧端坐，微微垂目，看着面前摊开的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如同老僧入定，对这份公开的“点名”没有任何反应。
“改革，从来不是请客吃饭！规范化管理，必然会打破旧有的格局，触碰既得利益！”周怀古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打破了沉寂，“有些人，习惯了躲在‘传统文化’、‘门派自治’的幌子下，行欺行霸市、敛财害命、甚至勾结境外势力之实！有些人，把持地方，视玄门为私产，容不得半点阳光照射！有些人，尸位素餐，怕担责任，怕惹麻烦，只想维持现状当太平官！”
他每说一句，目光便如同实质般扫过某些特定的区域。
会场中，几位来自玄门势力盘根错节省份的统战部长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王家派系那位副总理端起茶杯，轻轻吹拂着水面，面容平静，但指节微微泛白。
“但是！”魏文军猛地一拍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慑全场，“中央的决心，坚如磐石！为了国家的安全，为了社会的稳定，为了亿万百姓的安宁，也为了玄门自身的长远发展和正本清源！这场改革，势在必行！任何阻碍，都必须搬开！任何困难，都必须克服！”
这雷霆万钧的表态，如同定鼎乾坤，瞬间稳住了改革派的人心，也彻底堵死了明面反对的通道。
会场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同时也绷紧到了极限。
短暂的寂静后，魏文军宣布：“下面，进入讨论发言环节。请各位同志本着对国家、对人民、对历史负责的态度，畅所欲言！”
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会场瞬间“沸腾”起来。
举手者林立。
首先获得发言权的，是苏省统战部部长，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他脸上带着忧国忧民的神情，语气恳切：
“魏部长，各位领导，同志们的担忧我非常理解！方案立意高远，方向正确！但是……”他话锋一转，“苏省情况特殊啊！千年文脉，门派林立，关系盘根错节。强行推行统一认证、垂直管理，尤其是‘玄警’这支力量直接插到地方，恐怕会激化矛盾，引发动荡！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更柔和的过渡方式？比如先在个别地级市试点，或者赋予地方更大的自主裁量权，因地制宜？”
他的发言，立刻得到了几位同样来自玄门势力雄厚省份代表的附和。话里话外，透着对中央“一刀切”的担忧，核心诉求是保留地方对玄门事务的实际控制权，稀释“特域局”和“玄警总队”的垂直影响力。
紧接着，社科院宗教所所长张震云扶了扶眼镜，以学者身份发言，语气带着“理性”的质疑：
“我完全赞同规范化管理的必要性。但方案中关于‘执业认证’特别是‘天级’、‘地级’的划分标准，是否过于模糊？玄门术法流派众多，境界划分本无统一标准，如何确保评定的科学性和公正性？‘玄警’的执法权限边界如何清晰界定？如何避免权力滥用，造成新的特权阶层？还有，方案强调挖掘玄门中的‘科学’成分，这是否会陷入另一种‘科学主义’的误区，反而忽视了其作为文化信仰的独特价值？这些都需要更严谨的论证和更细致的规定。”
他的发言，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学院派和保守技术官僚的疑虑，集中在技术操作层面和理论基础上，试图从学理层面削弱方案的权威性和可执行性。
川省的代表则从资源角度提出了问题：“方案中提到的‘玄学研究与应用基金’、‘玄警’部队的装备保障、古籍中心的巨额投入……这些都需要庞大的财政支持。在当前经济形势下，如何平衡投入与产出？如何确保钱花在刀刃上，而不是被庞大的管理体系消耗掉？地方财政的压力很大啊！”
发言一个接一个，质疑声此起彼伏，目标直指方案的核心环节：垂直管理、认证标准、执法权限、财政投入。看似各有侧重，实则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这场改革束缚在无休止的争论和“完善”中。
陈阳依旧平静地坐着，如同风暴中心的礁石。他面前的笔记本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记录着发言者的核心观点。他端起手边的白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温热的龙井，动作从容不迫。
坐在斜后方的王薇，却清晰地看到，在张震云质疑“认证标准模糊”时，陈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那是一种洞悉对方意图的冷峭；在川省代表哭穷时，他搁下茶杯的手指，在扶手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三下，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王薇的心，随着陈阳这些细微的反应而起伏。她想起了锦城鬼市那个夜晚，陈阳在惨白灯笼下，对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摊贩和游魂野鬼，清晰而坚定地剖析玄门乱象根源和解决之道时的眼神。那份洞察与笃定，与此刻会场上的质疑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甚至能想象到，陈阳心中恐怕早已将这些人质疑的“难题”拆解得清清楚楚，并准备好了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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