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无声无息漫过皇城的飞檐。水粉斋后院的露台上,雪嫣红正对着月光碾磨一钵红蓝花,花瓣碾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混着晚风里的桂花香,倒有几分不真切的温柔。
铜钵里的花瓣渐渐化成胭脂色的泥,她取过银匙舀了些,对着月光细看。这红蓝花是西域来的贡品,比寻常品种颜色更深,带着种近乎血色的沉艳。三天前慕容云海派人送来时,只附了张字条:“备三百枚‘醉胭脂’,以红蓝花为骨,蜜蜡为肤,需暗藏‘蕊心’。”
她当时便知,这绝非寻常订单。“醉胭脂”是水粉斋新出的款,因色如醉酒女子颊上红得名,而“蕊心”是她与慕容云海约定的暗号——指在胭脂膏体中心嵌一粒极细的朱砂,寻常人瞧不出,唯有对着强光才能看见那点暗红,恰如红蓝花暗藏的花芯。
檐角的铁马忽然叮铃作响,雪嫣红捏着银匙的手顿了顿。她没回头,只将铜钵往阴影里推了推,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案上的鎏金镜——镜面边缘有处极小的缺口,那是她与烟雨阁暗线约定的信号:若镜面朝东,便是安全;若镜面覆着青布,则意味着有急信。
此刻镜面朝上,却在月光里映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磨得差不多了?”慕容云海的声音裹着夜风飘过来,带着点沙哑的疲惫。他没戴面具,玄色锦袍上沾着些不易察觉的湿痕,显然是刚从雨里过来。发间还凝着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雪嫣红转过身,见他眼底泛着青黑,眼下的细纹比往日深了些。“三百枚胭脂,明晚才能出窖。”她往铜钵里加了勺蜂蜡,“蜜蜡得用文火炖三个时辰,才能让朱砂不浮不沉,正好嵌在中间。”
慕容云海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铜钵里的胭脂泥上。红蓝花的颜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他袖中那枚染血的令牌。“昨日三更,南城据点被端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死了七个兄弟,都是跟着我十年的老人。”
雪嫣红握着银匙的手紧了紧。南城那个据点她知道,是家卖字画的铺子,掌柜的是个总爱眯着眼笑的老头,上个月还来水粉斋订过二十盒“松烟墨”色的眉黛。她忽然想起那老头总说“墨要沉,人要稳”,原来竟是在说自己的行当。
“是‘影阁’的人?”她问。影阁是前朝余孽的死士组织,行事狠辣,上个月还曾伪装成货郎,在水粉斋门口徘徊了三日。
“不止。”慕容云海从袖中取出一卷密信,展开的纸页边缘还带着焦痕,“他们抄走了据点里所有账簿,却没动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画。显然,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烟雨阁的名册。”他顿了顿,指尖点在信上“东宫”二字,“还有这个,太子的人也掺和了。”
雪嫣红倒吸一口凉气。太子与慕容云海虽是兄弟,却早已势同水火。但太子素来以温厚示人,竟会与影阁勾结?她忽然想起前几日贵妃宫里的掌事嬷嬷来买胭脂,闲聊时说“东宫近来添了不少西域的香料”,当时只当是寻常琐事,此刻想来,那些香料恐怕就是影阁从西域运来的联络信物。
“他们怎么敢……”她喃喃道。勾结前朝余孽,形同谋逆,这是抄家灭族的罪。
“为了那张储君之位,有什么不敢的。”慕容云海冷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寒芒,“影阁要借太子的权复前朝,太子要用影阁的刀除异己,各取所需罢了。”他将密信凑到烛火边,看着纸页蜷曲成灰烬,“昨日从南城逃出来的兄弟说,他们听到影阁的人提过‘红蓝花’。”
雪嫣红心头一震。红蓝花不仅是制胭脂的原料,更是烟雨阁最高级别的动员令。三年前她刚认识慕容云海时,曾好奇地问过烟雨阁的暗号,他当时指着水粉斋后院种的红蓝花说:“这花有两色,红如血,蓝如夜,若有一日见它开满京城,便是烟雨阁动真格的时候。”
原来那不是戏言。
“所以,你要启动‘红蓝花令’?”她抬眼望他,月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一半亮,一半暗,像他藏在温和面具下的锋芒。
慕容云海点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令牌是象牙雕的,上面刻着缠枝莲纹,中间嵌着一块红蓝相间的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今日巳时,影阁的人突袭了烟雨阁在京郊的火药库,若不是守库的兄弟拼死点燃了烽火,恐怕此刻东宫的人已经拿着火药去炸禁军大营了。”他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宝石,“这已经不是暗斗,是逼着我们鱼死网破。”
雪嫣红沉默片刻,转身从柜里取出个描金漆盒。盒里放着十二支银质的胭脂笔,笔杆里是空的,尾端有个极小的螺钿扣。“‘醉胭脂’明晚出窖后,我会让阿香送到各个分点。”阿香是她从江南带来的丫鬟,看似憨直,实则是慕容云海安排的暗线,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城西的布庄、北巷的书斋、还有城南那家胭脂铺……他们收到胭脂,看到朱砂蕊心,自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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