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梆子声刚漫过内城的角楼,烟雨阁后院的垂花门便渗出丝丝凉意。檐角铜铃被晚风拂得轻颤,铃舌撞出的细碎声响里,混着后厨蒸笼揭开时的白雾——那是新蒸的玫瑰露正在冷却,预备着明日调胭脂用的基底。
雪嫣红站在妆镜前,指尖碾过琉璃盏里的膏体。葡萄晕在烛火下泛着紫黑的光泽,像极了西域马乳葡萄经霜后的颜色。她取过银簪细细挑开表层,底下藏着的却是另一重天地:用苏木渣滓反复蒸晒七次留下的细密纹路,在光线下流转着暗赭色的光,恰似醉汉颊边未褪的淤红。
这色儿勾人得紧。春桃捧着妆奁进来,螺钿在奁盖上折射出虹彩,缠枝莲纹的间隙里,三枚银针正随着脚步轻颤,方才见着采买的小厮,说尚食局新领了批贡梨膏,分装的锡罐上没盖御印,倒像是西市铺子的寻常货。
雪嫣红抬手抚过妆奁边缘的暗扣,指腹触到夹层里冰凉的弧度。那是慕容云海上月送来的蝉翼刀片,薄得能透见烛光,却能轻易划开三层锦缎。她将葡萄晕舀进小巧的螺钿盒,忽然笑了:贡梨膏性寒,配着今夜的酒晕妆,倒像是特意预备的。
春桃替她绾发时,银簪划过鬓角的碎发:阁主真要赴约?三皇子那边的人......
不是三皇子。雪嫣红望着镜中自己的眉眼,用眉黛轻轻扫过,是要见一位戴面具的故人。
密道入口藏在假山石缝里,推开时带出潮湿的土腥气。两侧烛火被气流掀得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长忽短,像极了多年前在现代博物馆里见过的皮影戏。她提着妆奁的手很稳,螺钿与玉石碰撞的轻响,是这条幽暗甬道里唯一的活气。
转过第三个拐角时,玄色衣袍的影子终于在尽头浮现。慕容云海背对着她站在烛火旁,衣料上暗绣的银线被火光映得流转,像将整片星空都揉进了褶皱里。他转过身时,青铜面具下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直到看清来人,才缓缓摘下面具。
额角的伤还泛着淡粉,是三日前那场夜袭留下的剑痕。雪嫣红数着他耳后新添的细小划痕——共有三道,该是被对方的暗器所伤。她将妆奁放在石桌上,推过去时,螺钿与石面碰撞出清脆的响。
南楚余孽混进了西市布庄。慕容云海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寒气,他摊开一卷绢纸,血渍在烛火下呈暗褐色,上面用胭脂画着断裂的玉珏,他们买通了尚食局的掌膳,想在明日宫宴上用毒梨膏动手。
雪嫣红打开妆奁,第一层是各色胭脂膏,第二层藏着银簪与眉黛,最底下的夹层里,蝉翼刀片正泛着冷光。她用银簪挑起一块绛红色的膏体,金箔在膏体间浮沉,像揉碎的星子:醉流霞,用绍兴花雕浸了朱砂,再兑了鹿血熬的。
银簪落下时,一滴膏体恰好坠在绢纸的血渍上。奇异的事发生了——原本凝固的血渍竟像活过来般晕开,边缘泛出青黑的雾霭。雪嫣红的指尖猛地收紧,银簪在石桌上划出细痕:是鹤顶红。这血不是你的。
慕容云海的手瞬间扣住她的腕子,指腹精准地按在她袖中藏着的刀片上。他的掌心很热,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力道却控制得极巧,既没弄疼她,又让她无法挣脱:谁让你带这个的?
上月你说叛党善用易容术。雪嫣红挣开他的手,按下妆奁盖的莲蕊机关,三枚银针地弹出,又被她轻巧收回,寻常胭脂盒怎能防身?你瞧这螺钿纹,是不是像极了城南那家铺子卖的芙蓉面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细碎的剥落声。雪嫣红几乎是本能地将妆奁挡在慕容云海身前,三枚毒针恰好钉在螺钿纹的间隙里,针尖的青黑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她认得那颜色——是赤衣卫专用的寒玉散,见血封喉。
他们竟追来了。慕容云海拽着她旋身避到石柱后,玄色衣袍扫过烛台,火苗猛地蹿高,照亮了从暗门涌出的二十名黑衣死士。为首之人戴着青铜鬼面,刀穗上绣的残莲在风里翻动,像极了多年前南楚宫廷壁画上的纹样。
二皇子果然在此!鬼面人挥刀劈来,刀锋带起的劲风刮得烛火骤灭。黑暗中,雪嫣红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还有妆奁被她攥得发紧的弧度。她摸索着按下莲蕊机关,蝉翼刀片地弹出,恰好格在对方的刀刃前。
女人家的玩意儿也敢挡刀?鬼面人狞笑里带着不屑,刀势却陡然变沉,直取慕容云海心口。雪嫣红忽然想起初学化妆时老师说的话——眼线要稳,唇线要准,关键时刻,指尖的力道能决定成败。她将醉流霞狠狠抹在刀片上,朱砂混着金箔遇血的瞬间,果然腾起紫黑的烟雾。
这是她用三年时间配出的迷魂障。绍兴花雕的烈酒会刺激眼膜,金箔粉末在微光下会形成重影,最适合在暗处制敌。鬼面人的刀锋果然偏了半寸,擦着慕容云海的肩胛而过,带起一串血珠。
雪嫣红趁机用刀片挑开他的面罩,烛光恰好从石缝漏进来,照亮了那人左耳后刺着的断玉珏——与绢纸上的纹样分毫不差。南楚余孽!她话音未落,对方袖中突然弹出毒刺,划破了她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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