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水粉斋,像被一层薄霜裹住了。院角的老梅树已缀满花苞,却迟迟没开,只在风里散着淡淡的清苦香;前院作坊里的花材都已收进了干货仓,分门别类码得整齐——玫瑰干、茉莉瓣、荷叶片,都是雪嫣红亲手挑拣晾晒的,每一包上都贴着她写的标签,字迹虽已有些颤抖,却依旧工整。
雪嫣红坐在后院的暖阁里,面前的紫檀木桌上铺着一张泛黄的宣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旁边摆着一个半开的玉匣。玉匣是慕容云海生前为她寻来的,和田玉质地,通身莹润,盒盖内侧刻着几枝缠枝莲,是当年他亲手描了样子,请玉雕师傅雕的,如今摸上去,还能感觉到刻痕里的温度。
“祖母,您这几日总待在暖阁里,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苏绾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走进来,见她盯着宣纸出神,轻声问道。她把碗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那张宣纸上——上面写的都是花材名,从初春的迎春、桃花,到盛夏的荷、茉莉,再到深秋的桂、菊,足足列了五十种,每种后面都标注着采摘时节、处理方法,还有用量配比。
雪嫣红抬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玉匣的边缘:“没不舒服,就是想把这‘驻颜脂’的配方理清楚,刻在这玉匣里,好传下去。”
“驻颜脂?”苏绾愣了愣,“您说的是您年轻时总念叨的那个方子?我听清沅姨说,您当年为了找齐这五十种花材,跑了大半个江南呢。”
“是啊,前前后后找了五年。”雪嫣红拿起宣纸,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这方子,融合了五十种花材的精华,不仅能滋养肌肤,更重要的是,每种花材都有讲究——迎春要采带露的,取它的生机;荷要采晨露未干的,取它的清润;梅要采雪后初绽的,取它的坚韧。我年轻时总想着,要做一款能让女子既养肤又养心的脂膏,后来慢慢凑齐了花材,却一直没敢轻易定方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正说着,沈清沅提着个布包走进来,脸上带着些风尘:“嫣红,我从江南赶回来了!你要的腊梅干,我给你带来了,是雪后刚摘的,还带着寒气呢。”她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包金黄的腊梅干,香气清冽。
“辛苦你了,这么远跑一趟。”雪嫣红接过布包,闻了闻腊梅干的香气,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这腊梅是最后一味花材了,有了它,这驻颜脂的方子才算真正齐了。”
沈清沅看着桌上的宣纸和玉匣,心里明白了几分:“你是想把这方子刻在玉匣里,传下去?”
雪嫣红点点头,拿起玉匣,轻轻打开:“这玉匣是云海当年给我的,说玉能存久,也能护着里面的东西。我想把方子刻在匣底,以后传给心正的人,不求他靠这方子富贵,只求他能好好用这手艺,造福别人。”
沈清沅的眼眶红了:“你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当年咱们做百花香露,你说要让贫家女子也用得上好胭脂;后来办工坊,你说要让她们靠手艺谋生;现在连这最金贵的方子,你想的还是造福别人。”
“手艺本就不是用来谋私利的。”雪嫣红轻轻叹了口气,“我年轻时刚开水粉斋,也想过靠手艺赚大钱,后来见了太多贫家女子的难处,才明白,再好的手艺,若不能帮到别人,也没什么意义。就像这驻颜脂,叫‘驻颜’,却不是真的能留住容颜,而是想告诉用它的人,心里装着善意,保持着坚韧,才是最好的‘驻颜’之法。”
苏绾蹲在桌旁,看着玉匣内侧的缠枝莲刻纹,轻声道:“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找到心正的人,让他好好传承这方子。只是,您怎么判断谁是心正的人呢?”
雪嫣红拿起一把小刻刀——这刻刀是她用了几十年的,刀柄已被磨得温润,刀身依旧锋利。她看着刻刀,缓缓道:“心正的人,不是说他多有本事,而是他有仁心,能体恤别人的难处。就像当年张阿婆缴不起税,你主动帮她把槐花脂摆在水粉斋卖;像清沅,在江南开铺子,总给贫家女子赊胭脂,等她们有了钱再还;像阿桃,在村里教姑娘们做胭脂,从不收学费。这样的人,就算手艺慢些,也能把方子传好。”
沈清沅想起当年的事,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给李寡妇赊胭脂的事?后来她男人回来了,带着银子来还我,还说要给我送锦旗,我都不好意思了。”
“怎么不记得。”雪嫣红也笑了,“你当时还说,‘胭脂是给人添欢喜的,不能因为没钱就不让人欢喜’。这话,就是心正的人说的话。”
说话间,雪嫣红拿起刻刀,开始在玉匣底部刻字。她的手有些抖,却每一笔都刻得很认真。苏绾想帮忙,却被她拦住了:“这方子,得我自己刻,每一笔都得带着心意,这样以后传承的人,才能感受到这份心思。”
刻刀在玉匣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雪嫣红先刻下“驻颜脂”三个字,字体清隽,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沉稳。然后是花材清单,从“迎春:正月初采带露者,阴干三日”开始,每种花材的采摘时节、处理方法都刻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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