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长乐郡以北,毗邻边境,有一古城名曰“金铭”。此城历史悠久,曾是前朝重要的边陲重镇与商贸枢纽,地下埋藏着无数前朝乃至更古老年代的遗迹。城中居民,多有以挖掘、鉴别、买卖古物为生者,形成了独特的“金石行当”。城墙根下,街巷深处,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古玩铺子、地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铜锈与老旧木料混合的奇特气味,仿佛每一寸土地都沉淀着时光的故事。
宁瑜与阿翎踏入金铭城时,正值秋日午后。阳光斜照,给古老的城墙和斑驳的屋瓦镀上一层暖金色。城中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但与别处市井的鲜活喧嚣不同,此地的热闹带着一种沉静内敛的底色。人们的交谈声不高,眼神中多带着审视与掂量,仿佛在评估每一件物品、每一个人的“年代”与“价值”。
阿翎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陈列在铺面门口或地摊上的各式古物——生满绿锈的青铜器、釉色沉静的陶瓷、字迹漫漶的碑拓、造型奇特的玉饰……她的灵觉能感受到这些古老物件上承载的岁月气息与残留的意念碎片,如同在聆听无数段被封存的往事。她肩头的纸鹤,也似乎被这厚重的历史感所影响,安静地停驻着,翅羽微垂。
宁瑜漫步其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古玩”。他能感知到,其中绝大多数,不过是些寻常旧物,甚至不乏仿古做旧的赝品,仅有极少数,其上萦绕着微弱的灵光,是真正蕴含了岁月灵韵的古物。然而,即便是那些真品,其价值也多被赋予了过多的金钱与收藏意义,反而掩盖了它们作为历史见证者、文化承载者的本质。
“金石之学,本是考据历史,追溯文明,明辨真伪,以古鉴今。”宁瑜心中暗叹,“然在此地,似乎已沦为牟利之器,猎奇之趣,失了其本来面目。”
二人行至城中一处较为开阔的广场,只见广场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台,张灯结彩,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似乎正在举行什么活动。高台上,一位身着锦袍、满面红光的中年人,正手持一柄小巧的木槌,站在一张铺着红绒布的桌案后,桌案上陈列着几件器物。台下,人们翘首以盼,眼神热切。
“是‘鉴古会’!”旁边有人兴奋地议论,“金铭城每月一次的盛事!由‘博古斋’的斋主孙老爷子亲自主持,当场鉴定各方带来的古物,评定真伪价值!若是珍品,往往当场就能拍出天价!”
“听说今天有人带来了一件疑似前朝皇室流出的玉璧,不知是真是假……”
“孙老爷子法眼如炬,从未看走眼过!他说是真的,那就假不了!”
宁瑜与阿翎驻足观看。只见那被称为孙老爷子的博古斋斋主,年约六旬,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鹰。他先是拿起一方青铜小鼎,仔细端详其形制、纹饰、锈色,又轻轻叩击,倾听其声,片刻后,朗声道:“此鼎,形制仿商周,然纹饰呆板,锈色浮泛,叩之声哑,乃前朝仿古之作,虽也有些年头,但非上古真品,价值……五十两。”
持鼎之人面露失望,悻悻而下。
接着,又有人呈上一卷古画。孙老爷子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画轴展开一部分,观察绢帛、墨色、笔意、印章,又嗅了嗅气味,沉吟道:“此画……笔力遒劲,意境高远,有宋人遗风。然绢色稍新,墨色浮于纸表,且这方收藏印,篆法有误……乃是本朝高手摹作,几可乱真。可惜,可惜,若是真迹,价值万金,此摹本……值八百两。”
持画者虽有些遗憾,但也还算满意,躬身退下。
台下众人随着孙老爷子的鉴定,时而惊叹,时而惋惜,气氛热烈。孙老爷子每鉴定一件,便引经据典,阐述其断代依据、艺术价值,倒也显得学识渊博,令人信服。
阿翎看得入神,她虽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但能感觉到孙老爷子在触摸、观察那些古物时,确实投入了专注的精神,与器物进行着某种沟通。然而,她也隐隐觉得,这种沟通,似乎更多停留在“物”的层面,是为了判断其“价值”,而非真正理解其承载的“故事”与“精神”。
宁瑜则微微颔首,这孙老爷子在金石鉴定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经验老到,眼力毒辣。但其出发点,终究未脱一个“利”字,一切以市场价值为最终导向。
就在这时,一位衣着寒酸、面色忐忑的老者,捧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严严实物的长条状物件,颤巍巍地走上台去。
“孙……孙斋主,”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恳求,“小老儿祖上传下此物,说是……是一柄古剑。如今家道中落,孙儿重病,急需银钱救命……劳烦您给看看,值……值多少银子?”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粗布,露出里面一柄连鞘长剑。剑鞘是普通的乌木所制,早已磨损不堪,布满裂纹。剑柄亦是朴素,并无华丽装饰。整把剑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嗤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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