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翎也轻轻走到榻边,她伸出纤白的手指,并未接触,只是悬在沈怀瑾额前寸许之地,闭目感应。片刻,她睁开眼,看向宁瑜,眼中带着一丝惊悸。她以心念传音,声音直接在宁瑜脑海中响起:“宁哥哥,他的魂魄……被‘墨’困住了,很痛苦,有很多……很多杂乱的声音和影像在撕扯他。”
宁瑜心中了然。这并非寻常病症,而是“墨魂蚀心”。一些承载了制墨者或历代拥有者过于强烈执念、情感的古墨,经年累月,可能蕴生出一种独特的“灵性”,或称“墨魂”。这“痴绝”墨,顾名思义,其魂便在于“痴”与“绝”。痴于艺,痴于情,痴于道,最终走向极端,便是“绝”。沈怀瑾定是在临摹时,心神与墨魂相通,自身心性修为不足,反被墨中蕴含的历代痴绝执念所侵,以致心神失守,魂魄受困。
“沈老先生,”宁瑜沉声道,“令郎之疾,非药石所能医。其病根,在于这块‘痴绝’墨。”
沈文渊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书案上的墨锭,又看看痛苦不堪的儿子,脸上血色尽褪:“怎……怎么会?此墨乃我家传世之宝,历代先祖皆以此墨书写锦绣文章,从未听闻有此等邪异之事!”
“宝物通灵,亦有其性。”宁瑜解释道,“此墨凝聚了太多‘痴绝’之念,平日静置或无大碍,但若遇心志不坚或气机相引之人,其中执念便会如洪水决堤,侵蚀心神。令郎想必是临摹之时,心神完全沉浸其中,与之产生了共鸣,故而遭厄。”
“那……那该如何是好?”沈文渊已是六神无主,“莫非……要毁了这墨?”他脸上露出极度不舍的神情,这墨不仅是传家宝,更是他毕生精神的寄托。
“毁墨易,救人心难。”宁瑜摇头,“墨魂已与令郎心神交织,强行毁墨,恐伤其魂根。为今之计,需有人深入其被墨魂侵蚀的识海之境,引导其挣脱执念束缚,同时化解墨中过于偏激的‘痴绝’之气,使其重归平和。”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沈文渊:“若老先生信得过,宁某愿一试。”
沈文渊看着宁瑜澄澈而坚定的眼神,又看看奄奄一息的爱子,最终一咬牙,深深一揖:“一切……拜托宁先生了!”
中阙:识海墨境
救人如救火。宁瑜当即吩咐阿翎在外护法,并让她以自身灵鹤的纯净之气,暂时护住沈怀瑾的心脉,延缓墨魂侵蚀。他自己则于书案前盘膝坐下,取出一张特制的静心符箓,贴于额前,手掐凝神诀,闭目调息。
他要以神念出窍之法,进入沈怀瑾被墨魂掌控的识海。
随着宁瑜呼吸渐缓,心神沉静,他感觉自身仿佛化作一缕清风,脱离了躯壳的束缚,投向沈怀瑾的眉心祖窍。
初入识海,只觉一片混沌黑暗。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如同潮水般涌动,其间夹杂着无数破碎的呓语、悲泣、狂笑、长叹。有寒窗苦读的孤寂,有金榜题名的狂喜,有怀才不遇的愤懑,有相思成疾的痛楚,有对技艺臻于化境的痴迷,也有看破红尘的绝望……种种极端情绪,皆与“痴”、“绝”相关,如同无数扭曲的触手,缠绕、撕扯着闯入者的心神。
这便是“痴绝”墨魂所营造的内心牢笼。
宁瑜守住灵台一点清明,默诵《清静经》,周身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将侵袭而来的负面情绪阻隔在外。他如同暗夜中的灯塔,在这片混乱的墨色识海中前行,寻找沈怀瑾本我意识的核心。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景象陡然一变。
出现了一座无限广袤的“书房”。说是书房,却更像是由无数书籍、字画、碑帖堆砌而成的迷宫。天空是凝固的墨色,脚下是流淌着墨汁的“河流”,空气中漂浮着闪烁着幽光的文字与符号。一座座由典籍垒成的“山峦”巍然耸立,一条条由文章铺就的“路径”错综复杂。
在这迷宫的中央,宁瑜看到了沈怀瑾。
他不再是病榻上那个虚弱不堪的书生,而是身穿襕衫,头戴儒巾,正伏在一张巨大的书案前,奋笔疾书。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手腕翻飞,笔走龙蛇,一张张写满字的宣纸如雪片般飞出,堆积在旁,转眼便化作新的书山。他的眼神狂热而空洞,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些经史子集的章句,间或夹杂着一些破碎的诗文。
“不够!还不够!笔力未至!神韵不足!”他时而狂吼,将写好的纸张撕得粉碎,墨点四溅,如同黑色的血泪。时而又抱着头痛苦呻吟:“为何总差一筹?为何不能如古人般字字珠玑,篇篇锦绣?”
他的身影在这无尽的书写与自我否定中,显得愈发单薄透明,那是魂魄之力在不断消耗的迹象。更可怕的是,那墨色的侵蚀已从他的手指蔓延至手臂,正向胸膛心脏部位延伸。
“沈怀瑾!”宁瑜朗声喝道,声音中蕴含清心正气,试图唤醒他。
沈怀瑾猛地抬起头,看向宁瑜,眼中却是一片迷茫与排斥:“你是何人?休要扰我修行!吾欲以笔墨通鬼神,以文章达天道,此乃毕生之志!尔等俗人,安能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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