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惜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游移,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和恐惧之中,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那…那大概是…七八年前的秋天…对,就是茂山那伙土匪…莫名其妙消失后不久…”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贤的表情,见对方并无异样,才继续道,“衙里面…气氛就有点…有点怪怪的…”
“当时…当时剿匪成功的犒赏银两…好像…好像下发得特别快,也特别丰厚…王师爷…哦,就是刚才那个王班头的姐夫,当时还是户房的师爷…他经手操办的…那几天他走路都带风,酒局不断…有人私下说…说那批赏银的数目…好像和上报的斩获…有点…有点对不上…但谁也不敢多问…”
李贤目光微凝,手指轻轻在桌上点了一下,示意他继续。
“还有…”黄惜才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就在犒赏下发后没几天…档案库里…好像少了一批旧卷宗…”
“旧卷宗?”李贤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是的…”黄惜才眼神闪烁,“具体是什么…小老儿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次去库房找往年的田亩册,听看守的老库吏醉醺醺地抱怨…说上头莫名其妙让他清出一批‘没用的旧纸’给烧了…还神神秘秘的,不让旁人插手…老库吏当时还嘟囔,说那哪里是没用的旧纸,分明是…”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不敢再说下去。
“分明是什么?”李贤追问,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黄惜才浑身一颤,连连摇头:“没…没什么…他喝醉了…胡说八道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李贤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逼问卷宗的事,转而道:“还有吗?关于茂山土匪本身,或是…剿匪的过程,可曾听过什么不寻常的说法?”
黄惜才犹豫了一下,眼神飘忽,似乎在努力回忆:“剿匪的过程…县尊大人…哦,是当时的县尊大人,对外宣称是布置周密,夜袭山寨,一战功成…匪首负隅顽抗被格杀,其余党羽或擒或逃…但…”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李贤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但…但衙里私下有另一种传言…”黄惜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说…说那天晚上,根本没什么激烈的战斗…县尊大人带人上山时…山寨几乎是空的…没见到几个土匪…更没什么匪首…就好像…好像那伙人提前知道了消息,早就跑光了…”
“跑光了?”李贤眉头微蹙,“那擒获的党羽和斩获的首级从何而来?”
黄惜才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道…有人猜…是…是从牢里提了死囚…或者…是找了城外乱葬岗的无名尸顶替…”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黄惜才说完这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他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些话,任何一句传出去,都足够他死上十次!
李贤沉默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目光低垂,看不清神情。但黄惜才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凝重的、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气息,正从这位一直表现得温和的“公子”身上散发出来。
过了许久,李贤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震惊,也无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看着几乎虚脱的黄惜才,淡淡开口:“这些…确实都是些骇人听闻的流言蜚语。先生今日所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先生大可放心。”
黄惜才闻言,略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恐惧丝毫未减。
然而,李贤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不过…”李贤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这些传言虽荒诞不经,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先生当时在衙中,可曾…可曾留意过,有哪些人对此事表现得格外关心?或是…有谁曾试图打探、甚至接触过那些…嗯…被销毁的‘旧纸’?”
他的问题,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深入!已经不满足于听闻,而是指向了具体的人和行动!
黄惜才的脑子飞快转动,拼命回忆。当时衙内气氛诡异,人人自危,谁会去关心那些?打探?接触?好像…
忽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闪过脑海!
那是在旧卷宗被销毁后不久,好像有一个陌生人…对!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外地来的书生模样的人,曾悄悄来找过当时还在衙中的他!那人似乎对茂山的地理和往事很感兴趣,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问题,还塞给他一点小钱,想请他帮忙找些旧的山水志或县志查看…当时他只觉得奇怪,并未多想,而且他职位低微,也接触不到核心档案,便敷衍过去了…后来那人好像就没再出现…
这件事极其微不足道,他几乎早已忘记。但此刻在李贤步步紧逼的追问下,这个尘封的记忆碎片却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人…会不会和李贤…和眼前这桩旧案有关?
他该说出来吗?
说出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黄惜才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张了张嘴,那个记忆几乎要脱口而出…
喜欢白衣盗请大家收藏:(m.20xs.org)白衣盗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