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阅的动作停了下来。
风蚀魔城？
他有点印象，一个盛产风吟石的中立城市，城主风蚀·厉咆是个没什么背景、脾气暴躁的蠢货，以往缴纳贡品还算及时，虽然偶尔会耍点小聪明克扣些品质。
“内部变故？外部势力？”墨齿·腐沼嘟囔了一句，眉头重新皱起。
若是平时，这种边境城市的异常，他或许会稍微多留意一眼，按照流程发一份问询函过去。
但现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桌案另一侧，那堆积如山的、关于“永夜庆典”和“腐烂林地”摩擦的高优先级文件。
庆典关乎魔宫颜面，更是他们这些中下层官员在高层面前露脸、争取奖赏的关键时刻，一丝差错都不能出。
而“腐烂林地”那边的部落摩擦，虽然只是疥癣之疾，但处理不好，却可能立刻引来责罚。
相比之下，一个远在缓冲地带的、无足轻重的风蚀魔城，它的税收和内部稳定，又算得了什么？
说不定只是风蚀·厉咆那个蠢货又在搞什么镇压内部反对派的小动作，或者想找借口拖欠贡品。
那种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外部势力”值得在意？难道是某个流窜的盗匪团？或者隔壁腐沼魔城那几个不安分的家伙又想搞小动作？
墨齿·腐沼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想节外生枝。
派遣特使？说得轻巧！特使出动需要调动资源，需要协调其他部门，万一查不出什么，或者只是虚惊一场，岂不是显得他小题大做，办事不力？在庆典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如果风蚀魔城真的出了大问题，自己现在捅上去，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说不定还要承担“失察”的责任。
不如……先压一压。
等庆典过后，看看情况再说。
如果到时候风蚀魔城恢复了正常，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问题持续……到时候再想办法处理也不迟，大不了把责任推到信息传递延迟或者地方官员瞒报上。
官僚体系内生存的智慧，让他迅速做出了最“稳妥”，也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决定。
他拿起那份关于风蚀魔城的报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其归入了那个写着“低优先级—延后处理”的藤条筐里，并且，特意将其塞到了筐子靠近底部的位置，确保它不会很快被再次翻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卸下了一个小小的负担，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关乎他切身利益的“重要”文件上。
那份承载着风蚀魔城剧变真相的报告，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永夜魔宫官僚海洋的最底层，被遗忘，被尘埃覆盖。
……
几乎就在墨齿·腐沼做出决定的同时。
深渊基地，指挥中枢。
“渊”的冰冷电子音正在例行汇报。
【‘谛听’网络截获并破译永夜魔宫西南边境事务司内部通讯片段。】
【内容涉及对风蚀魔城异常状况的初步判断及建议派遣特使的报告。】
【该报告已被司内主事官员墨齿·腐沼标记为‘低优先级’，搁置处理。】
【根据其行为模式及当前魔宫内部关注焦点（永夜庆典、腐烂林地摩擦）分析，该事件被主动上报或优先处理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三。】
【结论：信息遮蔽效应与官僚惯性仍在有效发挥作用。预计‘信息真空期’将得以延续。】
玄煞静立于沙盘前，听着“渊”的汇报。
沙盘上，代表联邦的幽蓝色区域稳定而深邃，而代表永夜魔宫的暗红色区域，依旧如同沉睡的巨兽，只是在西南边缘的某个微不足道的点上，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持监控等级。”
玄煞的声音平静无波。
“继续加速内部整合与备战。”
他深知，永夜魔宫的迟钝，是联邦最好的护盾。
但这面护盾，并非坚不可摧。
那些在官僚体系中沉浮的“墨齿·腐沼”们，他们的怠惰、他们的私心、他们的短视，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阻挡了来自霸主的目光。
然而，暗流已然在永夜魔宫这潭深水之下悄然涌动。
虽然细微，虽然被层层掩盖。
但终究，会有更多的线索，会以各种方式，渗透进来。
当零星的火花积累到一定程度，终将引燃那积压已久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干柴。
联邦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最后的宁静被打破之前，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应对那必将到来的、雷霆万钧的打击。
潜龙，依旧在深渊之下，贪婪而沉默地，积蓄着力量。
等待着，风云变色，沧海横流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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