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紧缰绳,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目光从车内那些绝望的面孔,移向远处燃烧的天空,最后落回到四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然而松平秀忠没有再说话。他猛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不再看那辆被黑布重新罩上的货车,也不再理会身旁那四个如同影子的新佑卫门。他沉默地催动坐骑,沿着山道,向着那片被硝烟和火光笼罩的小田原城方向走去。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声响,与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死寂形成诡异对比。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天空中,那些白色的天灯依旧在飘,但此刻在他眼中,已不再是“不合时宜”的奇景,而是催命的符咒。他眼睁睁看着几盏天灯被城头射出的火矢击中,麻纸瞬间膨胀、燃烧,化作一个个耀眼的火球,拖着黑烟,如同陨星般摇摇晃坠向小田原城。它们砸在屋敷上,点燃草顶;落在街道中,引燃杂物;甚至有一盏直接坠入了看似是粮仓的区域,爆起一团更大的火光和浓烟。这不再是战争,这是一场缓慢而精确的火刑,用天空降下的火焰,一寸寸地炙烤、焚毁着这座巨城最后的生机。
就在这片地狱景象的边缘,一队士兵引起了秀忠的注意。他们约莫百余人,穿着混杂的胴丸,但行动间却带着三河武士特有的、略显刻板的章法。然而,最刺眼的,是他们背后统一插着的白色小旗。距离尚远,但那旗上的字迹,秀忠却觉得无比熟悉,甚至能想象出那朱砂未干的样子——“天诛德川”。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他的头顶。这些人口中呼喊的,他们曾经是口口声声喊“誓死效忠德川,保卫关东”豪言的人,但此刻他们背上那血红的四个字,却像四把尖刀,狠狠剜着秀忠的心。他们是降兵,是……“三河阵替”!
更让他如坠冰窟的一幕发生了。那支队伍原本在向前移动,似乎要执行什么任务。但当他们靠近秀忠这一行“送粮”的队伍时,队伍前列的几个足轻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的目光,越过了领队的武士,越过了飘扬的“天诛”旗,直勾勾地落在了骑在马上、脸色惨白的松平秀忠身上。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喧嚣的战场背景音——远处的炮鸣、近处的燃烧、隐约的喊杀——似乎都消失了。秀忠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足轻脸上复杂的神情:有惊愕,有茫然,有一闪而过的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看什么稀有物事般的诡异好奇。
他们认得他。
他们曾经是他的兵,是他德川家的一员。
而现在,他们是为了换在羽柴氏安堵的先锋。这群人就那么呆滞的看着秀忠,像一件货物般被押送向前线,当秀忠走过,队伍停滞了不过几息时间,这群人似乎一下就来了精神,一个个竟然兴奋对着秀忠大喊,“天诛德川!天诛德川!松平秀忠大人出阵了!”
领队的武士没有呵斥,反而双手抱胸看着这场闹剧,等所有人喊累了,那队伍才恢复了行进。
他们走过他身边,没有人再说什么话,只有脚步声和甲胄的摩擦声。但那无声的注视似乎已经说得清楚,“原来大人与我们同路,荣幸之至!”
秀忠僵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指冰冷。他明白了,姐姐督姬为他准备的“厚礼”,远不止货车里那些大久保的家眷。眼前这支队伍,这面面“天诛德川”的旗帜,这昔日家臣麻木而审视的目光……都是这份“厚礼”的一部分。她们是要用这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德川已死,关东已易主,他松平秀忠,早已是孤家寡人,除了依附于这场胜利,别无选择。
他抬头,望向小田原城头那面在火光和硝烟中依旧顽强飘扬的三叶葵纹旗,只觉得那旗帜是如此遥远,如此……虚假。
他猛地一夹马腹,不再去看那些叛徒,也不再去看燃烧的天空。他只是沉默地,向着那片注定要吞噬一切的火海,继续前行。背影在弥漫的烟尘中,显得异常单薄,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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