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空,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相模湾的蔚蓝。数之不尽的白色天灯,如同被惊起的庞大蛆群,正从箱根山的方向源源不断地飘来,缓慢、沉默,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几乎遮蔽了晨曦,将那片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昏黄的颜色。更远处,小田原城的上空笼罩着厚厚的黑烟,即便隔了这么远,似乎也能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的、沉闷如雷鸣般的轰响以及一种密集的、仿佛炒豆般的噼啪声。
“这…相模人怎的白日放灯?真是…真是…”他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想找个文雅点的词,最终却只憋出一句,“…不合时宜。”
骑在他身旁的远山新佑卫门闻言,那张仿佛戴了能面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语气平板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悠然:“大人,白日放灯,别有一番风情。您不觉得,这比夜里的萤火,更显…盛大辉煌么?”
“风情?辉煌?”秀忠猛地扭头瞪向他,声音因惊疑而拔高,“这是打仗!不是盂兰盆节!我看你们和相模人,都他娘的是癫子!”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身旁一辆用厚重黑布罩得严严实实、由一匹健骡拉着的大车,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从黑布下传来一阵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的、沉闷的“呜呜”声,还夹杂着身体撞击木板的内闷响。
秀忠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什么动静?”他皱起眉,下意识地就驱马靠近,伸手想去掀那黑布,“车里装的什么?活物?”
“大人莫惊。”三好新佑卫门动作极快,几乎是瞬间便策马插到秀忠与货车之间,一伸手,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按住了秀忠的手腕。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虚假的笑容,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不过是些待宰的肉畜,饿得发了性,聒噪得很。惊扰了大人,实在该死。”他嘴上说着“该死”,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松,仿佛焊在了秀忠的手腕上。
自平安京始,天下哪有不用精米犒劳军士,反用肉畜的道理?
“肉畜?”秀忠挣了一下,没挣脱,心头莫名火起,更是疑窦丛生。他虽是米藏奉行,但也知道军粮辎重何时需要用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运送活物?而且还是在这种前线地带?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混蛋!”他猛地甩开三好新佑卫门的手,声音里带上了真正的怒意,属于德川(哪怕现在是松平)嗣子的那点残余威严迸发出来,“两军对阵,运的什么肉畜!前线缺粮至此了吗?还是说你们瞒着我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即便是秽多崽,也该有规矩!”
说着,他不再理会脸色微变的三好新佑卫门,趁着对方一瞬的迟疑,猛地探身,一把攥住那厚重的黑布,用力向下一扯!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响刺耳。午后略显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车内,照亮了车厢内骇人的景象。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牲畜。
是人。
是他觉得眼熟的人。
七八个人,男女皆有,从衣着判断绝非平民。他们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破布,绳索深深勒进肉里,脸上满是泪痕、污垢和极致的恐惧。此刻因为突然的光亮,他们全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向后缩去,发出更加绝望的“呜呜”声。其中一位穿着紫色缩缅小袖、高髻散乱的中年妇人,秀忠看着竟有几分眼熟——那眉眼,依稀竟与大久保忠邻有几分相似……那是他的女儿!
甚至还有忠邻的庶子,妾室,以及正妻!
秀忠虽然已经料到这次送粮,会变成劝降。可是看到姐姐为了他能立下大功而准备的‘厚礼’还是如遭雷击,猛地向后一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颤抖地指着车内,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那姐姐所谓的“送粮”是什么意思。这不单单是骗他去前线劝降的由头,更是给他布了一个稳赚不赔的赌局。这个局不用像是阿江说的那样深入敌营,更不用隔着城墙斗不过嘴,反遭人耻笑。
明白了这“粮”,不是给旁人用的!是劝降不成,直接让他用来杀的。而这四个新佑卫门,根本不是押运军粮的,他们就是帮自己杀人的刽子手。届时他秀忠只要点点头,他们四个就可以当着守军的面,替他这个前德川嗣子为赖陆公奉上染血的誓书。
秀忠完全可以想到,那时候眼前这四个大嗓门的家伙,估计就会喊:“大久保忠邻连家人性命都不顾,你辈还妄想在他手下活命吗?”
远山、大道寺、笠原、三好,四名新佑卫门此刻全都沉默地看着他,他们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仿佛在等待这位“大人”接下来的反应——是崩溃,是顺从,还是……反抗?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沙尘,也带来了远处小田原城更加清晰的炮火轰鸣与铁炮嘶鸣。那声音此刻听在秀忠耳中,不再只是战争的喧嚣,而是混合着车内压抑的呜咽声,化作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他死死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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