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轮换的时刻到了。他们这些“新鲜肉”被命令进入通往最前沿堑壕的交通壕。
这里的空间更加狭窄、压抑。泥浆更深,气味更浓,炮声和枪声仿佛就在头顶炸响。每一次炮弹落下,震落的泥土和污水就会哗啦啦地浇他们一身。人们不得不弯着腰,几乎是匍匐前进。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最前沿的堑壕。
这里与其说是防线,不如说是一条在死亡边缘挖掘的避难所。它更窄,更脏,更充满了直接的危险。沙袋垒成的胸墙上布满了弹孔和裂痕。空气中除了固有的恶臭,还弥漫着一股更浓的火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一个脸颊消瘦、眼神锐利的下士(他大概是这里留守的士官)迎了上来,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听着,菜鸟们!这里是屠宰场的前厅。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能让你活过今天的规矩:别当英雄! 永远,永远不要把你的脑袋,哪怕一丁点,伸出堑壕边缘!对面那些英国狙击手,正拿着的李-恩菲尔德,等着给你们这些好奇的傻鸟开瓢呢!”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砰!”
一声清脆而锐利的枪响,来自对面阵地,几乎紧贴着堑壕的上方掠过。所有新兵都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心脏狂跳。
“看到没?”下士冷冷地说,“第二个教训:冷炮。他们时不时会朝我们这儿随机打几炮,不求命中,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安生。所以,就算没有进攻,这里也不安全。神经给我绷紧了!”
他分配了每个人的位置。安娜被安排在一个相对坚固的射击位,旁边有一个固定在木桩上的、简陋的潜望镜。
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巨大好奇的驱使下,安娜深吸一口气,将眼睛凑近了潜望镜的目镜。
她看到了——“无人区”。
那是一片被彻底摧毁的土地。泥泞、荒芜,布满了无数重叠的弹坑,里面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像一块块丑陋的疤痕。扭曲的、锈蚀的铁丝网像恶毒的藤蔓一样缠绕其间。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残破的物体——断裂的武器、炸烂的装备,以及……一些无法辨认形状的、颜色深暗的块状物,有些上面还残留着布料的碎片。那是尸体。人的尸体。双方士兵的尸体,就那样暴露在天地之间,无人收敛,慢慢与泥泞融为一体。
目光越过这片死亡地带,大概一百多码,或许更近的地方,是另一条土色的隆起线——英军的堑壕。旁边是一片废墟,它静静地卧在那里,沉默而充满威胁。如此之近,她几乎能想象出对面堑壕里士兵呼吸的声音。
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攫住了安娜。这片介于两者之间的、宽度不过百米的地带,是生与死之间最绝对的分界线。任何试图跨越它的行为,都将立刻引来无数撕裂亚麻布声音的汇聚。
她缓缓移开视线,背靠着冰冷泥泞的堑壕壁滑坐下来。雨水顺着她的钢盔边缘滴落,流进她的衣领。肩膀被装备勒得生疼,靴子里的脚早已被泡得发白起皱,水泡磨破的刺痛时刻传来。周围是震耳欲聋的炮声、随时可能夺命的冷枪、污秽不堪的环境、还有身边同伴们压抑着的、粗重的恐惧呼吸。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沾满泥污、微微颤抖的手指。这双手,曾经翻阅海德堡大学的书籍,曾经接过小女孩献上的鲜花。而现在,它们紧紧握着的,是一支装满实弹、冰冷坚硬的步枪。
世界的边缘,到了。而安娜·德莱森,正站在它的里面。钢铁的雪花,开始无声地、冰冷地,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心上,覆盖一切,改变一切。
————————
第十章:钢铁风暴与血之觉醒
尽管堑壕的场景与训练营的想象有着天壤之别——对安娜而言,最直观的困扰是她过高的身高,使得她即使在堑壕底部也需微微弯腰,脖颈因此承受着额外的酸痛——但一种初来乍到的、扭曲的“兴致勃勃”依然弥漫在新兵们中间。上午抵达前沿阵地,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熟悉每个老鼠洞的具体位置,就被一个名叫克虏伯的中士——一个下巴方正、眼神凶悍得像头斗牛犬的老兵——吼叫着分配了任务。
“别像个观光客似的东张西望!你,大个子,还有你们这些学生仔,全部过来!排水!不想今晚睡在粪汤子里,就给我动起来!”
在法兰德斯这片低洼地区,排水并非日常杂务,而是生死攸关的任务。连绵的阴雨和地下渗水无情地灌入堑壕,若不加以控制,泥浆很快就能淹没膝盖,甚至腰部,届时别说作战,连移动都成问题,更别提战壕足病那种可怕的、能让双脚腐烂至见骨的折磨。
于是,安娜、尤尔根、赫希以及其他人,拿起了工兵锹、水泵,甚至自己的饭盒和水桶,加入了这场与泥水的永恒战争。挖掘狭窄的排水沟将水流引向集水坑,然后用简陋的手摇水泵将浑黄的泥水抽出去,或者更原始的,用水桶一桶一桶地传递、泼洒到堑壕后方。冰冷的泥水很快浸透了他们本就潮湿的手套,手指在刺骨的寒意中逐渐失去知觉,变得僵硬、麻木、不听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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