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娜小口小口地吃着,吃着吃着,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混进滚烫的炖菜里。她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没有人嘲笑她,也没有人安慰她。在这里,眼泪是最不值钱,也最不被在意的东西。
吃过东西后,困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比饥饿更加难以抗拒。营部允许他们在掩体附近相对安全的区域休息几个小时。
艾琳靠着墙壁坐下,工兵铲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勒布朗和另外两名士兵也早已鼾声大作,睡得像死去一般。
艾琳却没有立刻入睡。她看着周围横七竖八躺倒的士兵,看着他们沉睡中依然无法舒展的脸庞,看着远处掩体入口处昏黄的灯光下,军官们依旧忙碌的身影。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虎口处已经凝结的伤口,看着指甲缝里无法洗净的泥污和血渍。她又摸了摸腰间,露西尔的刺刀和那把德制刺刀冰冷地贴着她。
名单已经报上去了。她们活下来了,至少在纸面上,她们还存在。
她缓缓闭上眼睛,营救护所里消毒水的气味隐隐飘来,有医护兵在给轻伤员重新包扎伤口,动作熟练而迅速。重伤员?重伤员大概早已在之前的混乱中被后送了,能活着到达这里的,都是还能自己走路的人。
艾琳靠着墙壁坐下,工兵铲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将帆布一半垫在身下,另一半裹住自己。
卡娜就靠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也用帆布把自己裹紧,蜷缩起来。然而,深秋的寒意无孔不入,卡娜的身体很快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牙齿甚至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因寒冷而紧锁。
艾琳看着卡娜在帆布下瑟缩的身影,那单薄的肩膀和冻得发白的嘴唇,与她记忆中某个相似的场景重叠——或许是露西尔,或许只是战争中最常见的脆弱。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超越了她平日里刻意维持的冷漠和距离。
她没有犹豫太久。
艾琳沉默地掀开自己身上的帆布,挪到卡娜身边,然后将自己的那块帆布也展开,仔细地覆盖在卡娜原有的那块之上,形成一个双层、相对厚实一些的“被子”。
接着,她侧身躺下,伸出胳膊,将依旧在发抖的卡娜连同那两层帆布一起,轻轻地、但坚定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卡娜在睡梦中模糊地呓语了一声,似乎在冰冷的深渊中触碰到了一处热源。她本能地向着热源深处蜷缩,将冰凉的脸颊埋进了艾琳的颈窝。
艾琳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这种亲密的接触让她感到陌生和不适应,她已经太久没有主动拥抱过任何人,除了记忆中索菲那温暖而安稳的怀抱。
但卡娜身上传来的、属于活人的冰冷触感和细微的颤抖,很快软化了她那层坚硬的外壳。她收紧手臂,用自己虽然疲惫但尚存一丝暖意的身体,紧紧包裹住怀里这个几乎冻僵的女孩,试图将微薄的体温传递过去。
艾琳抱着卡娜,感受着怀中身体的颤抖逐渐平息,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女孩冰冷的鼻尖贴着她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痒意。这种紧密的、毫无保留的接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她麻木的感官,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个柔软而疼痛的地方。
她依然害怕。害怕失去,害怕联系,害怕这短暂的温暖之后是更深刻的别离。
但她发现,当她抱住卡娜,感受着这个年轻生命在她怀中逐渐回暖、安稳下来时,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平静,竟然压过了那无时无刻不在的恐惧
。这不再是责任或义务,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需要——需要确认自己还活着,需要确认自己还能给予和感受一点点温暖,需要在这片冰冷的死亡之海中,抓住另一只同样在挣扎的手。
炮声依旧在远处沉闷地响着,像永不疲倦的雷神之锤。
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风港,是战争机器一个微小的检修站。他们在这里被记录,被喂食,被允许短暂地修复肉体与精神的极限损耗。然后呢?
艾琳不知道。她也不愿意去想。此刻,唯有身边卡娜传来的微弱体温,和那沉重工兵铲带来的、近乎残忍的实在感,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在这份短暂、脆弱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安宁中,极度的疲劳最终战胜了一切。艾琳的眼睛慢慢闭上,意识沉入了无梦的、黑暗的深渊。这是几天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睡眠。
尽管它可能短暂,可能依旧被潜意识的恐惧所侵扰,但它是身体绝望的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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