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收缩。
她不喝酒,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恰恰相反,生活的磨砺,让她对一切与“价值”相关的事物,都有着近乎于本能的、精准的直觉。
她知道这瓶酒的价格,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同学补课”的感谢范畴。这是一种郑重其事的、带有某种“确认”意味的姿态。
她的目光,再一次,缓缓地,像一束柔和却无法躲避的聚光灯,从那瓶酒上,移到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这一次,那目光里不再有锐利的审问,而是被一种看穿了一切、继而觉得饶有趣味的、更深层次的探究所取代。那眼神仿佛在说:“哦……原来如此。你找的这个小男朋友,可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啊。”
张甯感觉到母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几乎要哀嚎出声。她绝望地、缓缓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天花板上那片因潮湿而微微泛黄的墙皮。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在心底用尽全身的力气默念着那句唯一的、苍白的辩词: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他自己干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母亲看着女儿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生无可恋的模样,眼底那丝几乎要藏不住的笑意,一闪而过。
她知道,女儿没有撒谎。这盘棋,从头到尾,都是对面这个少年一个人的手笔。
她终于不再回避,伸出那双因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款款地接过了那瓶分量不轻的酒。
“那真是要谢谢你爸爸了,”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无奈,“她爸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喝这么一口。”
她将酒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后的五斗柜上,那个动作,代表着第一回合的交锋,以她的“接受”,暂时告一段落。
但那个放在八仙桌上的购物袋,显然,还没有空。
彦宸并没有停下,仿佛这是一场精心编排好的、不容中断的演出。他再次探手入袋,这一次,他拿出的,是一个包装精美的橙色礼盒,上面印着“复方阿胶浆”的黑色字体。
他将礼盒轻轻推到母亲面前,脸上的笑容,褪去了刚才面对“叔叔”的礼物时那份江湖气的豪爽,转而换上了一种更加温和、更加体贴的、属于晚辈对女性长辈的关怀。
“这是我妈特意让我带给您的,”他的声音也随之放柔了几分,“我妈说,女人家操持家务最是辛苦,容易气血不足。她以前身体不太好的时候,也一直喝这个,说对改善睡眠、补养身体特别有好处,喝上一阵子,脸色都能红润不少。”
这一击,比刚才那瓶酒,还要精准,还要致命。
如果说,那瓶酒,是对这个家庭中“男性权威”的一次试探与致敬;那么这盒阿胶浆,就是对这位家庭女主人最核心的、最不设防的“软肋”的一次精准打击。它没有炫耀财富,没有施加压力,它所传递的,是一种最体己、最温柔的、来自于另一位母亲的关怀与共情。
这是一种无法被拒绝的善意。
母亲静静地听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难以言喻的涟漪。她缓缓地垂下眼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于叹息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被说中心事的无奈,有对这份体贴的动容,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了然的欣赏。
她伸出手,大方得体地接过了那盒阿胶浆。她没有立刻放下,而是在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感受那份来自另一个母亲的、沉甸甸的“心意”。
“你妈妈……”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词,“有心了。”
这三个字,比之前那句“太客气了”,要真诚得多,也沉重得多。
她将盒子与那瓶酒并排放在五斗柜上,两件“武器”并肩而立,像两座已经被攻占的、沉默的堡垒。
张甯如坐针毡。
她像一个被迫观看攻城战的俘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在对方那一件件“糖衣炮弹”的精准轰炸下,城门被撬开,护城河被填平,连最坚固的堡垒,也开始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她一边死死地盯着彦宸那张从容不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神采飞扬的脸,一边又像个雷达兵一样,用眼角的余光,疯狂地扫描着母亲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母亲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松弛了下来。她含笑地看着彦宸,那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雕琢得几近完美的艺术品。她没有急着让他坐下,也没有再提倒水的事,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这场由他主导的、精彩绝伦的“表演”之中。
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回了那个依然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上。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彦宸,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警惕与审视,反而被一种纯粹的、饶有兴致的好奇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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