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柔地问，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还有吗？”
这一句轻柔的、带着纯粹好奇的问话，像一句终场哨响前的最后确认。
彦宸这次，却没有立刻从那个仿佛装着整个百货公司的购物袋里再往外掏东西。他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抬起眼，目光精准地投向了里屋半掩着的门缝。
刚才一直在里面安静做着功课的弟弟，此刻正扒着门框，探出半个小脑袋，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这场“盛会”的、压抑不住的好奇与向往。
彦宸脸上那副从容不迫的笑容，瞬间漾开了一层更加得意的、近乎于炫技的光彩。他冲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招了招手。
然后，他用一种仿佛在哄骗小动物的、充满了诱惑力的语气，装模作样地说道：
“过来，叫哥哥。”
那个小脑袋立刻像受惊的蜗牛一样缩了回去，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再次探了出来。弟弟腼腆地笑着，求助似的，用眼睛去征询母亲的意见。
母亲微笑着，冲他极轻地、却又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圣旨”，弟弟这才扭捏地从门后走出来，站到母亲身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小声地叫了一句：“哥哥。”
这一下，彦宸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刚才那瓶五粮液还要醇厚醉人。他心满意足地转过身，终于再次将手伸进了那个神秘的袋子。这一次，他掏出的，不是礼盒，也不是酒瓶，而是两个没有任何外包装的、造型精悍的机器人模型。
一个，是通体亮黄、造型流畅的“大黄蜂”。另一个，是形态狰狞、充满力量感的机械恐龙“钢锁”。
这两个变形金刚，都没有任何外包装，甚至连一张说明书都没有。但它们崭新的漆面，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崭新的光泽；每一个复杂的关节连接处，都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那些精密的卡扣，也没有丝毫被反复把玩过的磨损痕迹。
它们不像是被玩旧的二手玩具，更像是被一位收藏家精心保管后，在今天早上，才刚刚拆去了那一层碍事的塑料外壳。这是一种绝妙的、处于“薛定谔”状态的崭新。
弟弟的眼睛和嘴巴，在那一瞬间，几乎是同步地，张大到了生理上的极限。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只在电视和同学的炫耀中见过的“圣物”，呼吸都忘了。他又一次，本能地转过头，用一种混合着极度渴望与卑微恳求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母亲。那眼神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呐喊：“我好想要！我好想要！”
母亲的瞳孔，同样在那一刻，发生了剧烈的收缩。她看着那两个显然价值不菲的玩具，又看了看儿子那副快要馋哭的模样，心里那道最后的、最坚固的防线，终于彻底、无声地，坍塌了。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哇——！”
弟弟几乎是在母亲点头的瞬间，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欢呼。他像一只离弦的小箭，一把从彦宸手中接过那两尊“大神”，紧紧地、视若珍宝地抱在怀里，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母亲看着儿子那副失态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紧跟着，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提醒了一句：“谢谢人家。”
“谢谢大哥哥！”
弟弟发自肺腑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欢呼了一句，然后抱着他的宝贝，头也不回地，一阵风似的冲回了里屋，仿佛生怕晚一秒，这从天而降的幸福就会消失不见。
面对母亲投过来的、已经完全褪去了审视，只剩下纯粹赞叹的目光，彦宸大大方方地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是前两年《变形金刚》刚出来那会儿，我买的。早就没玩了，一直放在柜子里吃灰。我想着，放着也是浪费，干脆拿给弟弟玩，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母亲静静地听着他这番合情合理的、充满了“节俭持家”美德的解释，然后，她缓缓地、赞叹地，点了点头。
“真是面面俱到，”她轻声感叹道，那声音里，是发自内心的折服，“谁都想到了。”
这一句发自肺腑的赞叹，像一柄小小的金锤，敲响了宣告这场攻城战暂时休兵的钟声。张甯那根从进门起就绷得像钢丝一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她暗自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瘫软在了椅子上。
看着彦宸那副大功告成、神采飞扬的模样，再看看母亲那已经被彻底“策反”、满眼都是欣赏的表情，一种混合着疲惫、无奈与荒谬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悻悻地、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嘟囔了一句：
“是啊，谁都想到了，就差我了。”
那声音虽轻，却像一枚精准的飞镖，瞬间穿过房间，扎进了彦宸的耳朵里。
他闻声，立刻转过头来，脸上那副“搞定丈母娘”的得意笑容，瞬间切换成了另一种更加明亮、更加纯粹的、只针对她一个人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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