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山上的风还是湿漉漉的。天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远处还有雷声,一阵一阵的,打在山上,听起来有点吓人。雨水从石头缝里滴下来,落在叶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陈砚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一根烟杆,手心发烫。
不是他握得太紧,是烟杆自己在发热。它里面好像有火在烧,从中间往外冒热气。他低头一看,烟杆顶端裂了一道小缝,细得像头发丝,但能看见里面有一点光在闪。那光不像是普通的火苗,没有热度,反而让人靠近时皮肤有点麻。
他知道这光不对劲,但它在动,在回应什么。
烟杆底部贴着一张旧纸,那是祖上传下来的残卷。铜箍包着杆子底端,现在正微微发红,像是有了心跳。
陈砚没动。
他已经站了很久。
自从刚才那次跳跃结束以后,他就知道事情还没完。
赵铁柱倒在地上,半边肩膀塌了,机械臂只剩一根架子连着身体,断口处露出黑色电线和金属骨头,时不时蹦出几个火花。他呼吸很重,每吸一口气都像拉破风箱,喉咙里“咯咯”作响。右眼全是血,左眼却睁得很大,死死盯着天上还没闭合的一道口子。
他想说话,张了几次嘴,只咳出一口带血的沫子。
周映荷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手指焦黑,皮都裂开了,露出下面白白的肉。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几乎感觉不到呼吸。但她手指还在动,一点点地抽,像是抓着什么东西。
她没死。
他们都没死。
可他们也没完全回来。
空间通道没关上,就像下雨后屋檐还在滴水,看着平静,其实还不稳。烟杆一直在震,越来越快,残卷也越来越烫,快要烧穿他的手心。他感觉到有一股力在拉他,不是用手拉,而是从骨头里往外拽,像要把魂给抽走。
这种感觉他听过。
爷爷说过,古时候有种叫“引魂幡”的东西,能把快散的魂拉回来。但如果幡不收,人就会卡在生死之间,变成“半影”。
现在的他们就是这样。
身体回来了,意识还有一部分留在那个缝隙里,随时可能被再拖进去。
“不对。”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空中突然扭了一下,像水面起了波纹。接着,一个人影从里面爬了出来。
是陆子渊。
他左边脸没了,肌肉和骨头都不见了,露出里面闪蓝光的结构,一圈圈金属环套在一起,像个机器核心。他飘在半空,离地三寸,衣服没风吹也动。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人,断断续续,带着电流声,每个字都像录音机放出来的。
“你们……以为……结束了?”
陈砚往后退一步,把烟杆横在胸前。
残卷立刻变烫,烫得他掌心通红,血管直跳。他知道这是血脉在反应——只有真正继承播种者血的人,才能唤醒它的力量。这份力量不是用来毁东西的,是用来维持平衡的。
赵铁柱抬起右手,机械臂已经废了,关节卡住,只能靠最后一点信号驱动。但他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手臂里的能源开始闪红光,数字飞快上升,警报声很小,但很急,像快断气的心跳。
“那页纸。”他说,声音哑得听不清,“还在他身上。”
陈砚顺着看去。
陆子渊胸口夹着一张黄纸,边角烧焦了,卷起来像枯叶。那是《耕者录》的一部分,写着“地律第三章·断脉之罚”。之前被他偷走了,现在成了连接点。
只要这张纸不毁,陆子渊就不会彻底消失。
他会一直躲在空间缝隙里,靠着残卷的共鸣一次次重启程序,甚至反过来控制地脉系统。
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不怕背罪名,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在为人类做最好的选择。牺牲几个人,换文明进步,值得。
但他忘了,土地是有记忆的。
它不会原谅伤害它的人。
“不能让他带走。”周映荷睁开眼,声音很轻。
她抬手想碰自己的菌丝,可那些细线全断了,只剩手腕上一小截,干得一碰就碎。她是靠地下菌丝感知地脉的人,现在网络坏了,她的能力也没了。但她眼神很清,好像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页纸……不该属于他。”
陈砚咬破手指,血滴在残卷上。
血珠落到纸上,马上被吸进去,像干土喝水。纸上的纹路亮了起来,一条条像水流,在黑暗中慢慢活过来。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往上走,一直到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
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往前走了一步。
陆子渊笑了,嘴角扯到耳根,露出白牙和金属牙床混在一起的样子。笑声带着电流,刺耳又冷:“你根本不懂!我没做错!我只是选了更快的路!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
“你选的是逃避。”陈砚说,“你怕土地记住你做过什么。”
他举起烟杆,对准空中的裂缝。
残卷猛地发光,照出一条由光点组成的线,直通陆子渊身后的虚空。那里是一片混乱的地方,时间乱跑,空间折叠,像个未出生的世界——时空夹缝。那里有个审判场,所有违背契约的人都会被带去接受土地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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