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寝殿
药香苦涩,如一层无力驱散阴霾的薄雾,缠绕在殿宇的梁柱之间,却压不住那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恸。
怡鸢蜷在宽大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初雪,纤细的手指死死揪住身下冰凉的锦被,指节绷出凄厉的白,仿佛那是她在无边苦海中,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依靠。
淮恒立于榻前,凝视着她魂不守舍、仿佛魂魄已被抽离的模样,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开口,声音涩如粗砺的砂纸刮过金石:“阿鸢……”
他顿了顿,目光沉重地落在她无意识覆在小腹的手上,带着万分不忍,却又不得不问出那个残忍至极的问题:“你想好了吗……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话音落下,连他自己都觉着,像是在用一把钝刀,慢腾腾地剜着她的心。
即便许渊是他千年挚友,即便知晓怡鸢神魂深处沉睡着凤弥的意志,此刻的她,仅仅是一个被命运生生撕开胸膛、挚爱被夺、心口鲜血淋漓、痛到近乎麻木的可怜女子。
许渊那高踞云端、冰冷疏离的姿态,无论背后有多少苦衷与筹谋,在此情此景下,都显得格外……刺骨冰凉。
怡鸢猛地抬起头!
眼中尚存的泪光,在瞬间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不顾一切的火焰点燃。
她用力摇头,乌发在苍白的颊边晃动,声音带着脆弱的执拗,更像是在向虚空、向命运、向自己嘶喊:“不!阿恒,我要留下他!我一定要留下他!”
字字如火星,迸溅在冰冷的绝望之上。
她再次抚上小腹,动作却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幻梦、一件稀世的珍宝。
然而,那轻柔之下,声音却哽咽了,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是我和凌归的骨血啊……是我与他……在这人间……最后的牵系了……我如何能舍?如何能……”
声音渐低,如同梦呓,浸满了深不见底的眷恋与无边的惶恐,仿佛在向那个永无回应的爱人低诉,“若是……若是夫君知晓了,他会恼的,他定会十分恼我的……他那样喜欢孩童……”
“阿鸢!”
子露看得心胆俱裂,一股混杂着锥心之痛与滔天怒火的烈焰直冲顶门!
她性子本就刚烈如火,重伤未愈的身躯因这极致的情绪而微微战栗,此刻再难按捺。
她猛地自床畔矮凳上站起,苍白的脸上因激愤涌起病态的潮红,眼神却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刺苍穹:“要不要本君陪你杀上九重天!将那个忘恩负义、铁石心肠的许渊揪下来,痛揍一顿!打醒他!问他凌归究竟去了何处!把他给我还回来!”
她胸膛剧烈起伏,恨不能立时撕裂那天幕,将高高在上的神只拖入尘埃!
“子露!”
慕辰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子露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强行按回原位。
他眉头紧锁如峦,声音低沉而严峻,带着储君特有的威仪与警示:“冷静!你清醒些!那是许渊神尊!非是寻常仙魔!非你我能撼动,便是父帝皓颜、羽王涵应亦需礼让三分!那是天界法则!是力量的鸿沟!你贸然前去,非是讨还公道,是自取灭亡!”
他紧握着她纤细却蕴含爆发力的手腕,指节泛白,生怕她下一刻便不顾一切,冲出去在那无上神威下化为飞灰。
子露被慕辰强行按住,身体因愤怒与不甘而剧烈颤抖,却非因畏惧。
她看着怡鸢那双盛满了无尽悲伤与绝望、如同枯井的眼眸,心像是被无数冰冷的细针反复穿刺、碾磨,痛得几乎窒息。
她猛地扭过头,对着慕辰,更是对着这荒谬绝伦、令人发指的天命,发出泣血般的控诉:“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阿鸢受尽这等屈辱吗?!凌归他凭什么就没了!凭什么?!就因那劳什子的许渊神尊归来吗?他归来便要抹去一切?!凭什么阿鸢要承受这般痛楚!凌归他……他甚至到死……到消散……魂飞魄散的那一瞬……都不知阿鸢有了他的骨肉啊!他带着憾恨走的!阿鸢带着憾恨活!凭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如撕裂绸缎,字字泣血,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倒钩的毒刃,狠狠扎进怡鸢早已千疮百孔、不堪重负的心房。
“……”
怡鸢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然击中!
子露的话像一道最恶毒的诅咒,携着冰冷的现实,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侥幸——那点“凌归或许知晓”的渺茫幻想——彻底击碎、碾为齑粉!
是啊……凌归走了,带着对她全部的、毫无保留的炽爱,却独独……带走了不知这孩子存在的、永恒的遗憾。
这认知带来的痛楚,超越了此前得知怀孕本身的所有复杂心绪,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洞穿了最后的心防。
一股混杂着无边悲戚与蚀骨恨意的苦涩洪流,自心底最幽暗的深渊翻涌而上,直冲喉头。
她抬起头,眼中积蓄的泪水仿佛已被这极致的痛苦瞬间蒸干,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着绝望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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