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灵动含情的眸子,此刻如同两潭死寂的寒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从齿缝之间,带着血沫,艰难地挤出,浸满了刻骨的悲愤与无边的怨怼:“许渊……”
她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品尝着世间最污秽的剧毒。
“你纵是至高神尊……又如何?!你执掌三界……又如何?!”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向这苍天发出最凄厉的质问:
“本君恨!恨天道不公!恨你为何归来!恨你为何抹杀凌归的存在!你夺我夫君!夺那个满心满眼皆是我的凌归!那个会为我展颜、为我蹙眉、会将我捧在掌心呵护的凌归!如今……如今你还要我如何面对这个……这个承载着他生命印记,却永世、永世也得不到他亲口祝福的孩儿?!你告诉我啊——!”
巨大的悲伤与无处宣泄的愤恨如同毁灭性的风暴,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撕裂、吞噬!
“阿鸢!”
淮恒见她情绪彻底濒临崩溃,立刻上前一步,单膝半跪于榻前,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沉稳而强大的安抚力量,轻轻却不容置疑地落在她剧烈颤抖的肩上。
他的声音如同穿透风暴的洪钟,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试图将她从绝望的悬崖边拉回:“看着我!听我说!”
他目光灼灼,如燃烧的星辰,直视着怡鸢那双空洞、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眸,语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既然你已决定留下这个孩子!那你就必须活下去!坚强地、好好地活下去!”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刻进她的神魂:
“为了这孩子!也为你自己!更为了那个深爱你的凌归!”
他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凌归他若在天有灵,若知悉一切,他最不愿见的,便是你因他而日日沉溺于痛苦恨海,消磨自身,耗尽生机!他比这世间任何生灵,都更盼你能安好!都更愿你连同他那份爱与期盼,一并活下去!活得比谁都耀眼!都酣畅!”
淮恒的话语,不仅是对兄弟凌归赤诚之心的深刻理解,更饱含着对眼前这承受着无边苦难的女子最真切的关怀与守护。他明白,唯有唤醒她对凌归的爱与承诺,方能对抗那蚀骨的恨意。
“凌归……”
这个名字,如同无尽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最温柔的星火,瞬间穿透了怡鸢周身密布的恨意与绝望的厚重壁垒,精准地落入她内心最柔软、最温暖的角落。
她仿佛清晰地看见了凌归那总是带着几分桀骜、却又对她无限宠溺纵容的笑颜,听到了他曾在她耳畔无数次说过的、带着霸道与深情的“要欢喜”、“要珍重”。
她涣散、空洞的眼神终于如同星辰般,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芒。
尽管那光芒里依然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戚,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的决心——一份活下去、为所爱之人活下去的誓言。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殿内所有的沉重、悲伤与力量尽数纳入肺腑,将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强行压下、封存。
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最终,她看向眼前满含担忧的淮恒,又仿佛透过他,看向某个存在于虚空、正殷切凝望着她的身影,用尽全身的气力,重重地、清晰地、如同立下血誓般,吐出一个字:
“好。”
这一字,轻若无声,却又重逾山岳,承载着破碎后的重塑,绝望中的微光。它落在这弥漫着药香与悲恸的寝殿里,如同一颗顽强的种子,悄然落入了被泪水与血水浸透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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