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 星殒殿
琉璃瓦在冷月下泛着幽蓝寒光，如同神只冻结的泪。
大殿悬浮于无垠云海之巅，空旷得能吞噬一切声响，唯有星图缓缓流转，映照出下方那个负手而立的孤绝身影。
许渊站在那里，天蓝色神袍纹丝不动，周身散发的寒意让空间凝滞，时间止步。
他像一块由万载玄冰与亘古寂寞雕琢而成的神像，昔日“凌归”的洒脱、“林沐风”的温润，已被彻底剥离，不留痕迹。
淮恒（临昭）的身影自殿门外的阴影中剥离而出，无声踏过光影的分界。
他凝视着那个熟悉到刻骨、又陌生到令人心悸的背影，千年尘封的记忆与此刻翻涌的惊涛在胸腔里激烈碰撞。
“妖界妖皇，踏足天界，所为何事。”
许渊没有回头。
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深处淬炼的冰刃，骤然划破死寂，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诘问一个不该出现的异族。
淮恒心头猛地一刺，随即涌上的是想嗤笑这故作姿态的愤怒。
他不再掩饰，大步踏入殿中，步履踏碎了凝滞的空气，声音带着穿透生死千年的重量与锐利：
“许渊，收起你这副高高在上的神尊面孔！别跟本尊装不认识！”
目光如炬，死死钉在那背影上，“你见我第一眼，就该知道我是谁！临——昭！”
许渊终于缓缓转过身。
那张曾铭刻着鲜活笑容与温柔情意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神只俯瞰众生般的漠然。
冰蓝色的眼瞳扫过淮恒，深邃如黑洞，不起微澜。
沉默在蔓延，沉重得窒息。
片刻，他才淡淡开口，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没错。许久不见，临昭。”
没有惊喜，没有感慨，只有冰冷的陈述。
“呵。”
淮恒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满了悲愤与嘲弄。
他眼神锐利如太古神兵出鞘，直刺许渊：
“许渊！神魔大战后的一切，你比我这个‘已死’的孤魂清楚百倍！你明知怡鸢就是凤弥！她的神魂、本源、眉心凤纹，无一不在昭示她的身份！”
质问如惊雷，字字泣血：“告诉我！你为何要如此对她？！用‘许渊’之名，用这般冷酷的方式！让她恨你入骨？！”
压抑千年的情绪如火山爆发，他不顾实力悬殊，步步紧逼，仿佛要撕碎那冰封的外壳：
“难道你就不怕吗？！”
淮恒声音拔高，胸膛剧烈起伏，“不怕怡鸢彻底觉醒后，会千百倍地恨你？！恨你的冷酷！恨你抹杀‘凌归’的欺骗！恨你用‘烟飞湮灭’粉饰太平！！”
他指着许渊，每个字都像燃烧的烙铁，烫在关于凤弥的共同记忆上：“你觉得这套说辞，骗骗懵懂的阿鸢或许能混一时，觉得我临昭——还有终将完整归来的凤弥——会信你半分？！”
他几乎在咆哮，声音发颤：“凡人林沐风是你！仙君凌归是你！许渊，你究竟在自欺欺人什么？！就不怕自己做绝，走死前路，将来悔不当初，痛不欲生吗？！”
“痛不欲生”四字，带着血淋淋的预兆。
许渊的心湖被狠狠投入巨石！
难以言喻的窒闷与尖锐刺痛如同冰针穿透心脏，几乎要冲破他万年维持的平静。
他面上依旧无悲无喜，唯有冰蓝瞳孔最深处，一丝极快、极深、如同魂灵被撕裂的痛楚如电掠过，瞬间被更沉的冰寒覆盖。
他甚至牵起一抹近乎高傲的、带着浓烈自嘲的冷笑：
“恨？”
他重复着，舌尖仿佛尝到最苦的毒，“本尊为何要怕？”
许渊的目光穿透殿门，投向无尽虚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穿越千载的苍凉与近乎疯狂的偏执：“临昭，你知道吗？”
声音梦呓般沉重，“本尊此生最后悔、最恨之事，便是——千年之前，浩劫降临，苍穹倾覆！我未能护好凤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我眼前……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而我，却……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四字，如同泣血！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九天惊雷，带着斩断后路的决绝：“千年之后！无论如何！本尊也绝不再让凤弥——无论她是怡鸢还是谁——再置身那般险境！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也绝不允许！”
冰蓝瞳孔骤缩，仿佛再次倒映出当年吞噬凤弥的毁灭烈焰！
许渊的目光重新锁住淮恒，如实质冰锥，语气却带着近乎残忍的平静：“即便她记起一切，不解本尊抉择，怨怼本尊无情，甚至……”
他微顿，那字眼重若千钧，“……因此恨本尊入骨。那又如何？”
他微扬下颌，如同宣告既定命运，“本尊，从不在乎这些。”
短暂的沉默，承载着比天界更沉的疲惫与苍凉：“一切早已开启。命运轮盘转动，便再无停歇可能。本尊……”
声音里是孤注一掷的疲惫，“早已没有了退路。”
再开口，带上了一种近乎冷酷的“仁慈”：“爱与恨，于如今的她……若恨意能让她支撑更久，能成为她活下去的最强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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