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冬天,刀子似的风刮过林海雪原,刮得人脸生疼。这地方,一九四三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封住了山,封住了路,也封住了一段血腥秘密。
老邮差赵炮手背着邮包,踩着没膝的深雪,往二道白河方向走。他本是猎户出身,枪法极准,年轻时在黑瞎子沟一枪撂倒过五百斤重的野猪,故得名“炮手”。后来日本人来了,猎枪收了,他便做了邮差,专门跑长白山这条线。
这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赵炮手怀里揣着媳妇蒸的粘豆包,想着赶完这趟就回家过年。邮包里装着七十多封信,有家书、有情书、有前线战报,最要紧的是那封给抗联支队的密信,缝在棉袄内衬里,摸上去硬邦邦的。
同行的还有小徒弟顺子,刚满十六岁,鼻头冻得通红,却一路哼着东北小调:“月牙五更天,情郎哥哥把家还...”
“闭上你的乌鸦嘴,”赵炮手呵斥道,“这天气唱什么情郎,招邪祟!”
顺子缩缩脖子,不敢吱声了。长白山里有个忌讳,大雪封山时不能唱情歌,怕引来“雪娘子”——传说中一个冻死在雪地里的新娘,专抓年轻小伙子做新郎。
天色暗下来,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打得人睁不开眼。赵炮手心里犯嘀咕,这雪下得邪性,白茫茫一片,连熟悉的老松都变了模样。
“师傅,前面好像有灯光。”顺子突然指着一处山坳。
赵炮手眯眼望去,果然有微弱光亮在风雪中摇曳。奇怪,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来的人家?
“跟着我,别乱走。”赵炮手叮嘱道,手不自觉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
走近了才看清,是间临时搭起的木棚子,门口挂着盏马灯,在风中吱呀作响。推开破木板门,里头生着一堆火,两个穿黄皮子的日本兵正烤着火,枪靠在墙边。
赵炮手心里一沉,想退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的干活?”一个日本兵操着生硬的中国话问。
“邮差,送信的。”赵炮手赔着笑,把邮差证件递过去。
日本兵检查证件时,另一个年轻些的突然盯上了顺子背的邮包:“检查!统统检查!”
信件雪花般被倒出来,散落一地。顺子想蹲下收拾,被日本兵一脚踢开:“八嘎!不许动!”
赵炮手拳头攥紧了,又慢慢松开。他看见角落里堆着几个麻袋,渗着暗红色的液体,分明是血迹。这哪是什么临时哨所,分明是日本人设的关卡,专抓往抗联送物资的人。
老邮差眼角瞥见火堆旁有半截烧焦的布料,上面隐约可见抗联的标志,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太君,都是普通家书,老百姓盼着过年呢。”赵炮手继续赔笑,手悄悄摸向内衬那封密信。
年长的日本兵突然用日语对同伴说了句什么,两人同时举起枪对准了他们。
“脱衣服!检查!”
赵炮手知道瞒不住了。那封密信一旦被发现,不仅他和顺子没命,整个抗联支队都会暴露。
就在这时,顺子突然大叫一声:“雪娘子来了!”
两个日本兵一愣,下意识朝门外看去。赵炮手抓住机会,匕首一闪,年长日本兵的喉咙喷出血来。顺子也扑向另一个日本兵,死死咬住对方拿枪的手。
枪响了,顺子身子一震,软软倒下去。
赵炮手红了眼,匕首狠狠扎进第二个日本兵的心口。棚子里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顺子!顺子!”赵炮手抱起小徒弟,男孩胸口有个血窟窿,正汩汩往外冒血。
“师傅...豆包...”顺子气若游丝,“我想吃...豆包...”
赵炮手慌忙从怀里掏出粘豆包,已经冻硬了。他咬下一口,嚼碎了喂到顺子嘴边,男孩咽了下去,嘴角扬起一丝笑,然后头一歪,再没了气息。
外面风声凄厉,像是真的有什么在哭嚎。赵炮手抹了把脸,手上全是泪和血。他把顺子的尸体轻轻放下,捡起地上的信,一封封收好装回邮包。
最后,他掏出内衬那封密信,犹豫了一下,从日本兵身上找出纸笔,借着将熄的火光,匆匆写了几行字,塞进信封里。
做完这一切,赵炮手背起顺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木棚。风雪更大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只是想离那血腥地方远些。
黑暗中,他仿佛看见有个白衣女子在雪中起舞,唱着他熟悉的东北小调:“月牙五更天,情郎哥哥把家还...”
赵炮手笑了,朝着那身影走去,再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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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同一天,一九五三年腊月二十三,雪同样大。
二道白河村的李老栓正准备关门闭户,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棂嘎嘎响。他瞥见墙上的老日历,心里一阵刺痛——整整十年了,他那在抗联当兵的儿子渺无音信,都说牺牲了,可他总不信。
风声中,突然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李老栓一愣,这天气谁会来?推开木门,外面站着个身影,浑身覆雪,背着一个老式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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