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的哈尔滨,香坊区还保留着些许关外的荒凉。时值初冬,北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低矮的土坯房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林文轩提着半袋高粱米,缩着脖子往家走,青布长衫的下摆已被雪水浸透。
他是个书生,家里原有些田产,传到父亲那辈已然败落。如今只剩三间东倒西歪的土屋,和满箱的圣贤书。街坊邻里都说,文轩这孩子读傻了,二十四五的年纪,不想着谋个差事养家,整天之乎者也,将来怕是连媳妇都讨不上。
文轩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他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中了举人,一切都会不同。
那日黄昏,他穿过镇外那片老林子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呜咽声。起初以为是风穿过枯枝的哨响,但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活物的凄楚。
文轩循声找去,在一丛枯草后,看见了一只白狐。
那狐狸通体雪白,唯额间有一撮红毛,如一滴凝固的血。它的后腿被兽夹咬住了,钢齿深可见骨,周边的雪染成了淡红。
文轩蹲下身,狐狸的黑眼珠望着他,没有恐惧,倒像是认命般的平静。
“孽障,活该你今日遇着我。”文轩喃喃道。他想起《聊斋》里那些狐仙鬼怪的故事,却又笑自己迂腐。这不过是只畜生,伤了便是伤了,与那些志怪何干?
但他终究不忍。读书人讲究仁心,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
他费力掰开兽夹。狐狸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跌倒。文轩犹豫片刻,解下腰间的汗巾,为它简单包扎了伤口。
“去吧,下次莫再叫人逮着了。”他轻声道。
白狐望他一眼,眼神复杂,旋即转身,跛着脚消失在暮色苍茫的林深处。
次年秋闱,文轩果然中了举人。放榜那日,他名在亚魁,整个香坊都轰动了。谁也不曾想,这个穷酸书生竟真能一跃龙门。
贺喜的人踏破了门槛。文轩应酬着,心中却有些恍惚。考试那几日,他如有神助,下笔时文思泉涌,许多原本记不真切章句,竟自然而然涌上心头。
更奇的是,自中举后,媒人纷至沓来。最后定下的是城南苏家的小姐,名唤小翠,据说容貌姣好,知书达理,却因家道中落,耽误了婚事。
文轩原本担心聘礼问题,谁知定亲后不过三日,竟有人在门外留下一个包袱,里面是整整一百块大洋,还有一套崭新的锦缎婚服,正合他的尺寸。
“定是祖上积德,狐仙保佑了。”老母亲喜极而泣。
婚礼那日,热闹非凡。文轩穿着那身仿佛量身定做的婚服,看着蒙红盖头的新娘被搀扶进来,心中满是恍惚。
他曾无数次想象洞房花烛的场景,真到了这一刻,却觉得像在做梦。
宾客散尽,已是深夜。文轩微醺着推开新房门。新娘子仍端坐床沿,红烛高烧,映得满室温馨。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掀开盖头。
盖头下的女子让他呼吸一滞。她并非传闻中的苏家小姐,而是一个陌生女子,容貌之美,竟不似凡人。肌肤白皙如雪,眼眸如水,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
“你是...”文轩怔怔道。
女子嫣然一笑:“相公不认得我了?我是小翠啊。”
“可苏家小姐...”
“那不过是妾身借了个名头罢了。”女子起身,为他斟上一杯酒,“相公莫非忘了去年冬日,林中那只白狐?”
文轩手中的合卺杯险些跌落。
“你...你是...”
“妾身本是修炼五百年的狐仙,那日遭劫,幸得相公相救。今日种种,不过是为报恩耳。”女子声音柔媚,眼中却有一丝文轩看不懂的哀愁。
接下来的日子,如坠云端。小翠不仅貌美,更兼才情出众,与文轩吟诗作对,琴瑟和鸣。她又能持家,原本清贫的林家渐渐有了起色。文轩沉醉在温柔乡中,几乎相信了自己真是苦尽甘来。
只有一件事让他隐隐不安。自婚后,他的身子日渐虚弱,常常感到莫名的疲惫。有时清晨醒来,会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精气都被抽空了。
一夜,文轩被窗外的风声惊醒,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起身寻找,见小翠站在院中,仰头对着月亮,口鼻间有白气吞吐,那白气竟如实质般,萦绕不散。
文轩心中骇然,悄悄退回房中。
次日,他去找了镇上的刘道士。这道士平日给人画符治病,有些名气。文轩原本不信这些,如今却顾不得了。
听了文轩的叙述,刘道士皱起眉头:“依公子所言,尊夫人恐怕非我族类。狐仙报恩之说,古已有之,然人妖殊途,长久相处,必损阳气。公子近日是否常感疲惫,体虚畏寒?”
文轩点头。
刘道士叹道:“这便是了。妖类修行,终究离不开人的精气。所谓报恩,恐怕...”他欲言又止,最终从箱底取出一张黄符,“此符公子收好,若遇危急,或可保命。”
文轩将信将疑,接过符咒藏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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