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的夏天,黑龙江畔的红旗公社还挂着褪色的标语,上面“农业学大寨”的字迹被风雨蚕食得只剩斑驳红印。公社东头住着张老三家,土坯房顶上长着几丛顽强的杂草,烟囱每到傍晚准时冒起稀薄的炊烟。
张老三是个黑瘦的渔夫,五十出头却已满脸沟壑,像是被江风雕刻过一般。他那年刚满二十的儿子张小川,生得虎背熊腰,与他爹截然不同,是公社里出了名的能干后生。爷俩相依为命,自从张小川的母亲十年前病逝后,张老三既当爹又当妈,把一腔心血全浇灌在这棵独苗上。
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黑龙江一带的老辈人管这叫“鬼节”。那日天色将晚时,公社里的老人早早收了工,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按照老习俗,这天不能靠近江边,更不能夜钓,免得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张老三原本也记得这忌讳,奈何儿子相中了县城百货公司里的一件的确良衬衫,要价八块五。为父的心里揣摩着,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总该有件体面衣裳。于是咬了咬牙,拎起渔具就往江边走。
“爹,今儿个是鬼节哩,别去了。”张小川拦在门口劝道。
“怕啥?你爹我在这江上漂了三十多年,什么没见过?”张老三拍拍儿子结实的肩膀,“明儿就给你扯那件衬衫去。”
张小川拗不过,只好递上一件厚外套:“那您早点回来,我焖着鱼等您。”
江面上起了一层薄雾,夕阳的余晖被吞没得模糊不清。张老三蹲在老位置甩竿下钩,江水黑得像是墨汁,连浪花都显得暗沉。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鱼篓里还是空空如也,心里正嘀咕着今日邪门,忽然看见上游漂来一样物事。
那是一只纸扎的船,白森森的,在昏暗中格外扎眼。船身约摸三尺长,做工精巧得很,有篷有舱,俨然一件工艺品。更让张老三头皮发麻的是,船头上端坐着一个纸人,穿着绣福字的藏青色寿衣,脸上涂着两团猩红的胭脂,嘴角上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纸船不偏不倚,直朝他漂来。
张老三只觉得后颈发凉,想起老辈人说的“阴船借道”,那是载亡魂渡河的冥船,活人撞见要倒大霉。他慌忙收竿要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
纸船漂到他跟前,竟稳稳停住了。那纸人缓缓转过头,纸张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张老三吓得闭了眼,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后生。”一声苍老的呼唤响起,不像从那纸人处传来,倒像是从水底钻出来的。
张老三战战兢兢睁开眼,见那纸人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个真实的老者,面容慈祥,穿着还是那身寿衣。老者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递了过来:
“代我交给阳间的儿子。”
张老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下了那枚铜钱。触手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
“您儿子是哪个?”张老三颤声问。
老者微微一笑,嘴唇不动,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张老三耳中:“他叫李福贵,住在县农机厂宿舍楼二零三室。告诉他,爹来看过他了。”
话音刚落,江面忽然起了一阵风,纸船顺流而下,转眼消失在迷雾中。张老三这时才发现自己能动了,他低头看手中的铜钱,是一枚普通的“乾隆通宝”,方才的冰凉感也已消失。
“真是撞鬼了。”张老三嘟囔着,把铜钱揣进兜里,鱼也不钓了,拎起空鱼篓就往家赶。
回到家,张小川已经焖好了鱼,桌上还温着一壶烧酒。张老三没提江上的奇遇,只说明日一早就去县城卖鱼,顺便把衬衫买回来。睡前,他掏出那枚铜钱看了看,在灯下黄澄澄的,没什么异常,便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半夜里,张老三被隔壁屋的动静惊醒。他听见儿子房间传来压抑的呻吟声,忙起身去看。推开房门,只见张小川蜷缩在炕上,双手死死攥着胸口,额头上全是冷汗。
“小川!咋的了?”张老三扑到炕前。
张小川艰难地睁开眼,嘴唇发紫:“爹,我胸口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张老三伸手想扶儿子起来,却摸到他紧握的拳头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赫然是一枚铜钱——和他今晚收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哪来的?”张老三惊问。
“不知道...刚才睡着觉,突然感觉有人塞我手里...”张小川喘着气说。
突然,他眼睛瞪得溜圆,直直盯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张老三慌得大叫儿子的名字,却见张小川猛地抽搐几下,然后就不动了。
“小川!小川!”张老三摇着儿子逐渐变冷的身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公社的赤脚医生赶来时,直接摇了摇头:“没气了,心肌梗塞。”
张老三瘫坐在地上,目光落在儿子依然紧握的手上。他颤抖着掰开那只已经僵硬的手,取出那枚铜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他清楚地看见,那枚原本黄澄澄的铜钱,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枚纸糊的冥币,上面模糊印着“天地银行”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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