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深秋,辽西走廊的庄稼已收割殆尽,北风卷起黄土,把天地搅得一片浑浊。锦州北部的这个村庄,此刻正被一场丧事笼罩着。
国强爹死了,死在秋收刚结束的第三天。说是突发急病,但村里老人私下都摇头,说那病来得太蹊跷。国强娘走得早,如今爹也去了,三十出头的国强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尽管他已成家多年,这突如其来的失去仍让他感觉自己是棵无根的草。
丧礼摆在老宅院里,搭起的灵棚挡住了半边天。纸扎的白马和童男童女在风中哗哗作响,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召唤。国强披麻戴孝,跪在灵柩前,机械地向每位前来吊唁的客人磕头还礼。他眼眶深陷,三天来几乎没合眼,脑子里全是爹临终前那张扭曲的脸和未说完的遗言。
“水...那年...”爹的手紧紧抓着国强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然后就断了气。
傍晚时分,吊唁的人渐渐稀少。国强正想喘口气,忽然感觉院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他抬头,看见一个瘦高的黑衣老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人穿着一身褪色的中山装,洗得发白,但依旧整齐。最让人不舒服的是他的脸——面无表情,皮肤像是蜡做的,两眼空洞无神。他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信封,厚厚的,应该是礼金。
“节哀顺变。”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地底下传来。他将信封递到国强手中,手指冰凉刺骨,国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等国强回过神,老人已经绕过他,径直走向灵堂正中的遗像前。他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上香鞠躬,只是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国强爹的遗像,嘴唇微微颤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叔,您是爹的朋友吗?”国强上前轻声问道。
老人像是没听见,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遗像。国强注意到,老人的中山装领口处有些异样——那里别着一枚早已褪色的毛主席像章,样式古老,像是几十年前的物件。
国强媳妇秀英端来茶水,老人摆手拒绝,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秀英不安地瞥了国强一眼,低声道:“从没见过这位老人家,是你爹以前的熟人?”
国强摇头。他仔细打量着老人的侧脸,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天色渐暗,北风越发凛冽。几个本家亲戚开始收拾桌椅,准备晚上的守灵。然而黑衣老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站在遗像前,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老叔,天快黑了,您老家住得远吗?”国强的堂兄大军上前问道,声音洪亮,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老人缓缓转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扫过大军,大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不远。”老人吐出两个字,又转回头去。
这时,国强六岁的小儿子磊磊跑进灵堂,好奇地盯着黑衣老人看。突然,磊磊扯了扯国强的衣角,小声说:“爸爸,那个爷爷脚不沾地。”
国强心里一紧,低头呵斥:“别胡说!”但忍不住偷偷看向老人的脚——宽大的裤脚遮挡了视线,看不真切。
秀英准备拆看礼金簿,整理今天收到的吊唁礼。当她打开黑衣老人递来的那个白色信封时,一声惊叫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这、这是...”秀英手一抖,信封里的东西撒了一地——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印着“天地银行”字样的纸钱,已经有些发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院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黑衣老人身上。北风突然加大,吹得灵棚呼呼作响,几盏临时拉起的电灯明明灭灭。
大军一个箭步上前,厉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来捣乱的吗?”
老人缓缓转过身,那张蜡黄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戚与嘲讽交织的表情。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国强一眼,然后径直向院外走去。
“站住!”大军要追上去,却被国强拉住了。
“算了,哥,今天是我爹的日子,别闹事。”国强望着老人离去的方向,心里却波涛汹涌。那一瞬间,他与老人对视,仿佛看到了几十年的恩怨情仇。
黑衣老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如同被暮色吞噬。留下的一院子人面面相觑,心中都笼罩着一层不安。
丧礼后的第三天,国强和几个本家叔伯一起整理村里的老档案。这个习惯始于公社时期,村里重要事件和外来人口都有记录。国强名义上是为父亲办理销户手续,实际上他一直在想着那个诡异的黑衣老人。
“国强,你来看看这个。”村里的老会计福伯颤巍巍地翻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指着其中一页。
那是1962年的记录册,纸页已经脆化。上面记载着一场水利纠纷——国强爹当年作为生产队长,与邻村争夺灌溉水源,争执中失手打死了一个叫赵老四的人。后来法院认定是过失致死,国强爹只劳教了半年就回家了。
“赵老四...”国强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旁边的福伯压低声音说:“我记得这事,赵老四家里就他一个,死后没人发丧,还是村里凑钱买了薄棺草草埋的。你爹后来每年清明都偷偷给他烧纸,心里有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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