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秀兰裹紧了单薄的衣衫,赤着脚走在望不到头的难民队伍里。
她与母亲和弟弟在三天前的轰炸中失散了。那天,日本投降后接踵而至的内战炮火,将她们栖身的小村庄夷为平地。慌乱中,秀兰被人潮推着往北走,回头时已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娘——娘——”她哭喊了整整一天,嗓子已哑得发不出声。没人理会这个孤零零的孩子,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夜里,她蜷缩在一处破庙的角落,咬着嘴唇无声地流泪。就在那个晚上,她开始看见那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起初是淡淡的影子,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后来影子越来越清晰——一个穿着补丁棉袄的老奶奶,牵着一个面色青紫的小男孩;一个脖子上还留着弹孔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腹部不断渗出暗红液体的年轻孕妇。他们走在活人中间,却无人察觉。
秀兰吓得浑身发抖,紧紧闭上眼睛。可当她再次睁眼时,那孕妇正好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你看得见我们,是不是?”孕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秀兰想跑,腿却像灌了铅。她只能拼命点头。
“别怕,”孕妇说,“咱们都是赶路的,只不过走的是阴间的道。”
就这样,秀兰发现自己有了这诡异的眼力——能看见混在难民队伍里的死者魂魄。
第二天晌午,天空传来飞机的轰鸣。难民们惊慌失措,四下逃散。秀兰愣在原地,眼看那铁鸟越来越近。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
“往西边林子里跑,快!”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他的脸干瘦得如同核桃,眼睛深陷,却闪着异样的光。
秀兰来不及多想,跟着老者的指引冲进了西边的松树林。刚躲进树丛,就听见身后爆炸声震天,刚才她站的地方已是一片火海。
“谢、谢谢老爷爷。”秀兰喘着粗气说。
老者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叫我老陈头就行。我也有个孙女,跟你差不多大。”
秀兰这才注意到,老陈头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透过洞口能看见后面的树干。她心里一紧,明白眼前的老者也不是活人。
“你、你是……”她颤抖着问。
老陈头点点头:“死了三天啦。轰炸时候,为护着两个小的,脊梁被房梁砸断了。”他顿了顿,眼神温和地看着秀兰,“你不一样,你能看见我们这些不该存在的。这是天赐的鬼眼,也是诅咒啊。”
从那天起,老陈头就一直陪伴在秀兰身边。有了他的指引,秀兰又躲过了两次轰炸和一次土匪抢劫。老陈头熟悉这条路,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知道什么时候该绕道而行。
“我老家在山东,”有一次休息时,老陈头对秀兰说,“当年闯关东来的。没想到现在又要逃难。人啊,一辈子都在找安稳地方。”
秀兰把捡来的半个窝头分了一点,放在树根下。不一会儿,那窝头就变得干硬发霉——鬼魂吃不了阳间食物,但接受心意。
“我娘说,外祖父也是山东人,”秀兰小声说,“他老人家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娘说他最爱抽旱烟,腰间总别着个烟袋锅子。”
老陈头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笑了笑:“抽烟短命啊,你看我这不是活到七十了么?”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他已经不是活人了。
秀兰没在意,她早已习惯了老陈头的存在。有时她会忘记他是鬼魂,直到看见他能直接从树干中穿过,或者阳光下没有影子。
难民队伍越来越长,沿途不断有人倒下。秀兰看见的鬼魂也越来越多,他们与活人并肩而行,有时还会帮活人捡起掉落的物品——尽管那物品会从他们透明的手中穿过。
“为什么我能看见你们?”秀兰问。
老陈头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传说战乱年间,阴阳界限会变薄。有些人天生通阴阳,你就是其中之一。这能力能救你,也会给你带来痛苦。”
果然,随着时间推移,秀兰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区分生者与死者。有时她会跟一个看起来完全正常的人说话,直到对方茫然地问:“我这是在哪?我的身子怎么这么冷?”她才惊恐地意识到那又是一个亡魂。
更可怕的是,她开始预感到死亡。有一次,她看见一个年轻妇人头上笼罩着黑气,第二天那妇人就染上瘟疫死了。还有一次,她看见一个小男孩肩膀上坐着个笑嘻嘻的小鬼,当天下晚那男孩就失足落水身亡。
秀兰想警告他们,却被老陈头阻止了:“生死有命,说出来只会让你被当作妖怪。”
一天夜里,秀兰被噩梦惊醒,看见老陈头独自坐在月光下,身影比往常更加透明。
“陈爷爷,你怎么了?”她问。
老陈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我的时间不多了。魂魄在人间停留太久,会慢慢消散。等完成了心愿,就得去该去的地方了。”
“你的心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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