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秋,辽河两岸的风里已带着刺骨的寒意。县里的通知传到时,天黑得像锅底灰——为建水库,全村都要搬迁,连祖坟也得迁走。
“水来了,死人也得给活人让路。”村干部王有德站在屯子中央的老槐树下说道,声音干涩。
接下来的半个月,村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家家户户都在祖坟前烧纸祷告,请祖先原谅惊扰之罪。铁锹挖开坟土,露出朽木棺椁,捡拾白骨装入陶罐,准备迁往高处新辟的墓地。
赵老四带着两个儿子挖开自家六座祖坟,最后一锹落下时,他忽然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这个在朝鲜战场见过血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
“爹,这是为啥?”大儿子问。
赵老四抹了把脸:“咱们这一走,往后谁还记得回来上坟烧纸?再过几十年,谁还记得这山坡下埋过咱们赵家的先人?”
全村唯一的知青周文远拿着本子记录着,他是县文化馆派来监督迁坟的。听着赵老四的话,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
三天后,大部分坟都已迁走,唯独山坳深处还留着一座孤坟。无碑无牌,坟头矮小,若非迁坟,几乎无人注意它的存在。
“这是谁的坟?”王有德问遍了全村,老老少少都摇头。
九十岁的麻三奶奶眯着昏花的眼睛,想了半天才含糊说道:“听我奶奶说过,这坟里埋的是个萨满,姓那拉,是康熙年间的人了。说是当年在这里镇着什么邪物,特意选的这个地方。”
几个年轻后生奉命去迁这座孤坟。奇怪的是,不管他们怎么挖,那棺材就像长了根似的,纹丝不动。更怪的是,这棺材非木非石,黑黢黢的质地,敲上去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却分明不是金属。
“邪门了,这棺材怎么这么沉?”王有德亲自上手,七八个壮劳力一起用力,那棺材却像焊在了地里。
“要不,打开看看?”有人提议。
“作死!”麻三奶奶突然用拐杖敲打着地面,“那拉萨满的棺材,能动吗?那是镇着东西的!”
周文远蹲下身,仔细查看棺材周围土壤,发现一圈淡白色的粉末,像是石灰,又掺杂着细碎的黑色颗粒。他偷偷取了一些样本,装进随身携带的小玻璃瓶里。
第二天,他们换了更粗的绳子,加了更多人,可那棺材依然纹丝不动。眼看水库蓄水日期临近,王有德只好上报情况,得到指示:既然搬不动,那就让它淹在水库里吧。
半个月后,靠山屯的村民搬离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当他们站在高岗上,回望已被推倒的村庄时,许多人跪了下来,朝着那片土地磕头。
水,来了。
浑浊的河水先是漫过田地,淹过低矮的房屋,然后慢慢爬上山坡,最终吞没了整个山谷。当水面覆盖那座孤坟时,有人似乎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叹息。
第二年春天,水库进入枯水期,水位下降了三丈多。
一天清晨,打鱼的孙老歪划着船到水库中央,突然看见一口黑漆棺材直挺挺地立在水中,只有一头露出水面,像是从水底长出来的怪树。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划回岸边。
“浮、浮棺!那萨满的棺材浮出来了!”孙老歪连滚带爬地跑到王有德家,语无伦次。
王有德不信邪,带着几个人划船去看。果然,那口黑棺静静矗立在水中央,周围水面平静得异常,连条鱼都没有。更奇怪的是,棺材并非漂浮,而是垂直悬浮在水中,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固定在那里。
消息很快传开,引来县里的关注。一支打捞队奉命前来,可每当船只靠近棺材十丈之内,发动机就会莫名其妙熄火。他们改用最原始的方法,抛出缆绳和铁钩,可要么绳子断裂,要么铁钩滑脱。
周文远也闻讯赶来,此时他已调到市文化局工作。他带着之前收集的土壤样本检测结果——那些白色粉末是混合了骨灰的石灰,黑色颗粒则是磁铁矿粉末,这在满族萨满葬俗中有特殊意义。
“那拉萨满的棺材,很可能是一种镇压仪式。”周文远对王有德说,“我查了县志,康熙年间,这一带曾发生过一系列怪事,多人溺亡,尸体却不见踪影。后来请来一位萨满,之后便平静了。”
王有德皱着眉头:“你是说,这水库底下真有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月圆如镜,周文远独自划着小船来到水库中央。浮棺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水面上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檀香,又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麻三奶奶临终前的话:“那拉萨满不是镇压水怪,是守护。他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不让它重见天日。”
就在周文远凝神思考时,水面突然波动起来,以浮棺为中心,形成了一圈圈涟漪。他隐约听到水底传来一阵低沉的吟诵声,像是某种古老的祷文。
“谁?”周文远毛骨悚然,环顾四周,除了月光下的水面,空无一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m.20xs.org)东北民间异闻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