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兵家就住在一栋待拆迁的筒子楼里,三楼,走廊尽头。那一年,兵兵九岁,瘦得像根芦苇,眼睛却亮得很,像是能把黑夜看穿。
筒子楼里住了十二户人家,共用一条昏暗长廊和走廊尽头的公共厨房。每到傍晚,家家户户在走廊里架起小煤炉,煎炒烹炸的声响和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人间烟火。兵兵妈两年前跟一个跑运输的司机走了,兵兵爸是拖拉机厂的铆工,下岗后常在夜市摆摊,深夜才归。所以兵兵习惯了独处,习惯了在昏暗的走廊里自己跟自己玩。
事情是从七月初开始的。
第一个听见那声音的是住在308的光棍老李头。老李头年轻时在皮影戏班打过下手,如今靠捡废品为生。那晚他醉醺醺地回来,拍着兵兵家的门说:“听见没?隔壁在唱《武松打虎》呢!嘿,那调门,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兵兵爸开门,皱眉听了听:“胡扯啥,隔壁306空半年了,原先是老李太太住,她闺女接她去大连了。”
老李头摇头晃脑:“我耳朵灵着呢,就是《武松打虎》,错不了!”
兵兵爸只当老李头喝多了,没往心里去。但兵兵记住了。
那之后,兵兵也开始听见了。总是在深夜,隔壁空屋传来若有若无的唱戏声,不是完整的唱段,而是一句半句,像是录音机坏了,反复播放某几个音节。声音尖细,像是用指甲刮搔着陈旧的黑胶唱片。
兵兵问过楼里其他邻居。204的王婶说她啥也没听见,但提醒兵兵:“那屋子邪性,老李太太的丈夫就是在那屋里没的,唱皮影戏的,文革时候挨了批斗,一根绳吊死在房梁上。”说完又赶紧补一句:“别跟你爸说我跟你说这些,他不信这个。”
确实,兵兵爸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厂里时就是技术能手,只信机器和图纸。他对兵兵说:“别听他们瞎咧咧,这老房子管道老化,风吹过缝隙,什么怪声都有。”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七月中旬,哈尔滨迎来罕见的高温。那晚兵兵爸去夜市出摊,兵兵一个人在家,躺在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夜深人静时,那声音又来了。这次不只是唱戏声,还有锣鼓点,闷闷的,像是从水底传来。
兵兵蹑手蹑脚出了门,走到306门口。门上的封条早已破损,露出一道缝隙。他犹豫片刻,把眼睛凑了上去。
月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对面墙上投下一片银白。墙上,人影攒动。
那是皮影戏《武松打虎》。武松的身影矫健,老虎的影子凶猛,两个影子在墙上搏斗、翻滚、撕咬。动作激烈异常,比兵兵在文化宫看过的皮影戏都要精彩十倍。但诡异的是,这一切都是无声的,除了那从虚无中渗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唱腔。
兵兵看得入神,几乎忘了恐惧。那老虎的影子特别生动,腾挪跳跃间,毛发似乎都根根分明。
突然,搏斗中的老虎影子停了下来,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转向门缝的方向。兵兵清楚地看到,那影子的眼睛部位,有两个空洞。
然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像是铁片刮擦玻璃,从屋里传来:
“小孩,进来陪俺们耍耍?”
兵兵魂飞魄散,连滚爬回自己家,锁上门,钻到床底下,一整夜没敢合眼。
第二天,兵兵发高烧,胡言乱语。兵兵爸连夜带他去医大二院,医生说是受惊加上风寒,打了两天点滴才好。
病好后,兵兵把那晚所见告诉了父亲。兵兵爸眉头紧锁,这次没再简单归咎于想象。他带着兵兵去找老李头,三人坐在堆满废品的小屋里,老李头抿了一口散装白酒,神秘兮兮地开口:
“我打听过了,306那屋子不简单。老李太太的丈夫,李老爷子,年轻时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皮影艺人,尤其擅长《武松打虎》。文革时,他的皮影被红卫兵烧了三天三夜,人也被批斗。据说批斗他的人逼他唱‘革命皮影戏’,他不肯,就在那屋里上吊了。”
老李头压低声音:“更邪门的是,当年批斗他的那帮红卫兵,后来都没落得好。带头那个,半年后掉进松花江淹死了,捞上来时,据说脸上全是抓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
兵兵爸沉默片刻,问:“那为什么以前没事,偏偏现在闹?”
老李头叹口气:“要拆迁了呗。这些老物件、老魂灵,都不愿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当晚,兵兵爸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306亲眼看个究竟。
“爸,别去!”兵兵拉着父亲的衣角,眼泪在眶里打转。
兵兵爸摸摸儿子的头:“不怕,爸是大人,阳气足。再说了,这世上没有鬼,只有人心里有鬼。”
半夜十二点,兵兵爸拿着手电筒,撬开了306的门。兵兵躲在自家门后,透过门缝紧张地望着。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正当兵兵快要哭出来时,306的门猛地被撞开,兵兵爸踉跄跑出,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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