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话,像一根针,扎进了大周心里。他想起名单上那个矿难的王铁柱,不就是西露天矿那边塌方埋进去的?还有那个得白血病的小女孩李小花,家里为了治病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还是没留住……这些都是他在核对名单时,听早来的家属们红着眼圈念叨的。这年月,谁活得容易?死,倒成了种解脱,连解脱都得排队。
那天之后,大周像是变了个人。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干活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给逝者整理遗容时,他的手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推送遗体进炉前,他会下意识地停一下,心里默念一句什么,像是告别,又像是……确认。
他甚至开始留意那些来送别的家属,看他们哭天抢地,看他们默默垂泪,看他们麻木空洞的眼神。他发现,活人的痛苦,有时候比那些沉默的“排队者”更让人窒息。
诡异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在之后的值夜班里,大周又数次在深夜的等候厅看到类似的情景。有时人多,有时人少,无一例外都是沉默、低头、穿着深色旧衣。他开始习惯了这种毛骨悚然的“陪伴”,甚至尝试着不去惊动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像个检票员,清点着这些特殊的“旅客”。
直到那个晚上。
他在那群模糊的身影中,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矮胖,穿着那件他买了多年的、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工装,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那是他的工友,老刘!白天还跟他一起抬过尸体,抱怨着腰疼,约好了周末一起去买便宜煤坯的老刘!
大周的血液瞬间凉透了。他几乎是冲进了等候厅,对着那个身影大喊:“老刘!老刘你在这儿干啥?!”
那个“老刘”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凝固的蜡像。
大周浑身发抖,不敢靠近,连滚带爬地跑回值班室,一夜无眠。
天刚亮,他冲出值班室,正好撞见急匆匆跑来的后勤主任。主任脸色难看,喘着粗气说:“大周,快,准备一下!老刘……老刘昨晚在澡堂子洗澡,突发脑溢血,没了!家属马上就送过来,第一个烧!”
大周的脑袋“嗡”地一声。他冲到等候厅,那里依旧空无一人。他发疯似的翻出今天的登记簿,第一个名字,赫然就是——“刘志强,男,四十八岁,脑溢血……”
那一刻,大周没有感到害怕,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淹没了他。他想起老刘憨厚的笑容,想起他念叨着等儿子考上大学就轻松了……他提前来排队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老刘的遗体被送来时,大周亲自给他做的整理。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老刘的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个熟睡的婴儿。推进炉子前,他看着老刘安详(或者说麻木)的遗容,低声说:“老刘,走好……队,排到了。”
从那以后,大周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留在了那个凌晨的等候厅里。他依旧干着殡葬工的活,抬尸,整容,塞炉子。只是他眼里,不再仅仅是一具具等待处理的肉体,而是一个个曾经鲜活,带着各自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最终汇入这沉默队列的灵魂。他知道,在这片被苦难浸泡过的土地上,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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