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某大学的老图书馆,
这地方,孙老师守了快二十年。她叫孙玉芬,一个名字和她人一样,带着点旧式温婉又透着股韧劲的中年女人。岁月在她眼角犁出了细密的沟壑,也把古籍区里那种混合着陈年纸墨、微霉尘埃和旧木头的气味,深深浸入了她的肺腑和衣裳。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排书架,每一册线装书的脾性,就像熟悉自己手掌的纹路。
可自从进了二零零六年,这“熟悉”被打破了。事情起于初冬第一场雪后。每天下午五点半,闭馆铃声像一声疲惫的叹息响过之后,孙老师仔细检查完每一个阅览室,最后锁上古籍区那扇沉重的、包着铜角的木门。然而,每当她回到一楼的值班室,准备淘米做晚饭时,楼上,那绝对不应该有人的古籍区,便会传来一阵清晰的、不急不缓的翻书声。
那声音,孙老师形容不来,不像现在学生们哗啦啦的躁动,也不是风吹书页的零乱。它沉稳,有节奏,带着一种老学究般的认真劲儿,一页,一页,又一页,在空寂的老楼里,显得格外碜人。
头几次,孙老师只当是自己听岔了,是老鼠?或者是哪扇窗户没关严,灌进了风?她捏着那把磨得油光发亮的大号手电筒,重新上楼,打开古籍区的门,仔仔细细地照,角角落落地看。手电光柱劈开沉滞的黑暗,惊起几只伏在梁上的灰蛾,除此之外,空无一人。书架森然林立,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那些千百年的典籍在黑暗里屏息凝神,散发着幽古的气息。翻书声在她推门的瞬间,便戛然而止。
次数多了,孙老师心里发了毛。她跟图书馆主任提过一嘴,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为学校“迎评促建”忙得焦头烂额,闻言摆了摆手:“孙老师,咱这可都是唯物主义的阵地,那些个怪力乱神的话,可不敢乱说。肯定是老鼠,回头我让后勤科多放点耗子药。” 孙老师张了张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知道,这老楼年头久了,保不齐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尤其是在这藏纳了无数先人思想与故事的故纸堆里。
流言还是像暗处的苔藓,悄悄滋生起来。有夜归的年轻馆员说,好像看见过古籍区有微弱的、绿油油的光;打扫卫生的临时工则信誓旦旦,说曾闻到里头有股淡淡的墨汁和旧棉絮混合的怪味儿。这些话传到孙老师耳朵里,让她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她不是没想过退缩,调个岗位,或者提前内退。可一想到这些视若珍宝的古籍,万一交给个不经心的年轻人,被虫蛀了,被潮气沤坏了,她就像心里被针扎了一样。这书库里,有她青春的影子,也有她不愿言说的寄托。
她的独子,十年前也是在这所大学读书,最喜欢泡在古籍区,后来……一场急病,带走了他。儿子当年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那本他没能读完的《岭表录异》,都成了孙老师心底不敢触碰的禁忌和隐秘的念想。守着这里,仿佛就能离儿子的气息近一些。
恐惧与一种近乎偏执的责任感,还有那隐秘的母爱,在她心里激烈地搏斗。最后,她下了决心,要亲手揭开这谜底。
那是一月里一个极寒的夜晚,天气预报说零下二十九度。北风在窗外呼啸,像无数冤魂在拍打着窗玻璃。孙老师提前跟主任说身体不适,要早点休息。她没回值班室,而是早早藏身在了古籍区最深处,两排高大书架形成的阴影缝隙里。那里堆放着一些待修补的残本,气味更加浓重呛人。她裹紧棉大衣,脚下踩着厚厚的棉鞋,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感觉自己快要变成另一本被遗忘的旧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寒冷像细针,透过厚厚的棉衣往骨头缝里钻。就在孙老师手脚快要冻僵,意识也有些模糊的时候,闭馆的铃声响了。冗长、空洞,在建筑里回荡,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异动发生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光影变化。在她斜对面,靠西墙的那排专门存放本地史志民俗类书籍的书架上,中层,一本蓝布封皮、纸页焦黄脆硬的旧书,毫无征兆地,自己动了一下。
孙老师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只见那本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着,平稳地、缓慢地从书架里滑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封面上,《双城拾遗录》五个模糊的宋体字,在手电筒余光勉强扫到的微暗里,隐约可辨。
书,就那样悬停在离地约一米五的空中,然后,书页开始翻动。
哗——哗——哗——
正是她每晚在楼下听到的那种清晰而沉稳的声音。书页翻飞得极快,仿佛阅读者不是在品读,而是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纸页摩擦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里被放大,带着一种催人心魄的紧迫感。
孙老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点声响惊动了这超自然的景象。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本自行翻动的鬼书,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麻木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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