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飞速翻动的书页慢了下来,然后,停在了一页。
书,就那样静静地摊开悬浮着,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低头专注地阅读着那一页的内容。
强烈的好奇心,像一只虫子,啃噬着孙老师的恐惧。她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被积雪反射的微弱天光,拼命地想看清那一页上的字。距离有些远,字迹模糊。但她依稀辨认出,那似乎是一段关于本地清末民间轶闻的记载。其中,“冤杀”、“藏书”、“焚书”几个墨色较重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她的眼睛。
也就在这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情绪,像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将她淹没。那不是她自己的悲伤,而是外来的、浓郁的、沉积了百年的绝望与不甘。这情绪如此强烈,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突然不再害怕了。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书架阴影里挪了出来,向着那本悬浮的书,向着那无声的悲恸来源,靠近了一步,又一步。
她站在那书前,距离不过一米。书页上细密的毛笔小楷清晰起来。她轻声地,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对着那空无一物的前方问道:“你……是在找这个吗?你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话音落下,悬浮的书页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恸情绪,似乎凝滞了一瞬。紧接着,孙老师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气息拂过面颊,仿佛一声悠长的、来自遥远年代的叹息。
……
第二天,孙老师请了半天假,去了本地的文史档案馆。她凭着记忆中的片段,翻查了《双城县志》和一些晚清野史杂录。在一本纸张几乎一触即碎的光绪年间笔记里,她找到了线索。
笔记中记载,光绪末年,双城府(今哈尔滨双城区)有一王姓书生,家贫却嗜书如命,平日以抄书、替人撰写书信为生。他私下搜集、抄录了许多本地的民俗传说、乡野逸闻,其中不乏一些涉及官府贪墨、士绅欺压百姓的“违禁”内容。彼时朝廷风雨飘摇,对“邪说悖逆”尤为敏感。有人告发王生私藏谤书,意图不轨。官府在其家中搜出书稿,不容分辩,便以“造作妖书妖言”之罪,将其草草问斩,所藏之书尽数焚毁。据说王生临刑前,双目泣血,发誓愿化厉鬼,也要护住那些记录本地风土真相的文字,不让它们湮灭。
孙老师合上档案,久久无言。她明白了,那本《双城拾遗录》,很可能就是后人根据记忆或残本重新整理收录了部分王生当年所藏内容的书籍。那徘徊不去的魂灵,并非恶意,只是一个被冤屈的爱书之人,执念于他未能保全的典籍,执念于那段被强权抹杀的历史真相。他夜夜翻书,或许是在寻找自己当年心血的身影,或许是想向后来者揭示那尘封的冤屈。
自那晚以后,古籍区夜晚的翻书声,奇迹般地消失了。
但孙老师却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每逢农历初一、十五,或者她觉得心头沉闷的夜晚,她会特意晚走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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