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风似乎很久没有剧烈发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亢奋与疲惫的复杂情绪。他揉了揉眉心，看向坐在下首，正静静翻阅着一卷新译欧罗巴地理志的凌霄。
“夫人，”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海外之事，日新月异，固然可喜。然中原腹地，世家怨望未平，孙刘虽暂取守势，却根基犹在。如此双线并举，内外皆耗，老夫有时亦觉……心力交瘁。”
这是曹操第一次在凌霄面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力不从心之感。帝国的巨轮正在转向一个未知而广阔的方向，纵然是他这样的枭雄，也感到了驾驭的艰难。
凌霄放下书卷，抬起眼。她的目光清澈而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曹操会有此一问。
“主公所虑，妾身明白。此乃新旧交替之必然阵痛。”她缓声道，“然，主公可曾想过，为何世家怨望？因其赖以生存之根基——土地、知识、人脉——正被动摇。而吾等所做，正是在重塑根基。”
“格物院出新器，则百工利，利归朝廷与黎庶，而非独厚世家。”
“海外开新土，则民有地，地广则人稀，世家无法再以兼并土地扼民咽喉。”
“译馆传新学，造纸印书（她提到了正在秘密推进的项目），则知识将不再被少数垄断，寒门亦可出头。”
她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寰宇全图前，手指掠过中原：“内政之困，非仅在内，更在于外。当我们拥有整个天下的资源与市场时，中原内部的些许纷争与阻力，便如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孙刘？”她轻笑一声，指尖在江东和荆益之地点了点，“彼等仍在争抢这盘中之餐，却不知，我们已在烹制一场席卷全球的盛宴。待我们刀叉备齐，他们连残羹冷炙都分不到。”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未来、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主公，我们不是在双线作战，我们是在用外部无限的‘增量’，来消化内部有限的‘存量’。时间，站在我们这边。每过去一天，我们的船队就更远一分，我们的工坊就更强一分，我们的知识就更广一分。而他们，仍在原地踏步。”
曹操凝视着地图，目光从狭窄的中原，移向那无垠的蓝色与绿色，最终落在凌霄那沉静而坚定的背影上。他心中的那点彷徨与疲惫，渐渐被一种更宏大、更炽热的情绪所取代。
是啊，与这席卷天地的伟业相比，眼前的些许阻碍，又算得了什么？
“夫人之言，如拨云见日。”曹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既如此，便让这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凌霄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回地图，仿佛已经看到了风暴过后，那片被彻底洗涤与重塑的、属于她的全新世界。
技术的齿轮已经咬合，武力的触角正在延伸，思想的种子即将播撒。一场由内而外，由物质到精神的全面球统，正以不可阻挡之势，隆隆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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