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语气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懑，“是谁！在两三年前，在安秦君府，我们刚刚……刚刚确定彼此心意的时候，抱着寡人说，眼下吕不韦专权，六国虎视，不是谈儿女私情的好时候，要等寡人加冠亲政之后再说？！”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这些年的隐忍和不安全部倾泻出来：“是谁说的？！寡人尊重你！信你！你说不碰，寡人就忍着！你说不更进一步，寡人就等着！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寡人哪一点逼过你？！”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加冠礼成，所有障碍扫清，寡人满心以为……以为终于可以……” 嬴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狠狠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寡人问你，愿不愿意与寡人更进一步？你呢？！你怎么说的？！”
他死死盯着燕丹，眼圈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燕丹！你告诉寡人！从安秦君府到雍城加冠，整整三年！”
“寡人给了你三年时间！你还没准备好？！你让寡人怎么想？！寡人只能认为，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你根本就没想过要真正跟寡人在一起！”
“你那些温存，那些陪伴，全都是假的！都是你为了在秦国安稳度日演出来的！”
他用力晃着燕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和伤心：“寡人不把你锁起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想通？然后某一天，云淡风轻地跟寡人说，‘大王，我们还是做回单纯的君臣比较好’吗？！啊？！”
说到最后，嬴政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膛剧烈起伏，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松开燕丹的肩膀，颓然地将额头抵在燕丹的额头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声音变得低哑而破碎：
“燕丹……你不能……不能这么对寡人……”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的嬴政，燕丹彻底愣住了。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皮肤上，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烫穿了他所有故作轻松的外壳，直直烙进心里。
一股尖锐的，前所未有的懊悔，如同潮水般猛地攫住了他，将之前那点因被囚禁而产生的不满和试图用调侃来缓解尴尬的心思冲得七零八落。
他居然……把嬴政惹哭了。
这个认知让燕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得发疼。
在他面前流泪的，不是别人，是嬴政啊！是那个从小在赵国受尽白眼也倔强地抿紧嘴唇，亲政路上面对重重阻碍也从未示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嬴政！
可此刻，这个强大、骄傲甚至可说是偏执的男人，却因为害怕失去他，因为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不安，在他面前，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掉下了眼泪。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回避和含糊其辞，竟然让嬴政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大的煎熬，甚至被逼到了要用锁链来寻求安心的地步。
而他，竟然还有心思去调侃那根链子？
这误会……都是他燕丹的失职和迟钝造成的！
燕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用指腹无比轻柔地，带着一种赎罪般的心情，擦去嬴政脸上的泪水，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好了，别哭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和歉疚，“是我不对，是我话说得不清不楚，让你误会了，让你……难过了。”
他捧起嬴政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现在，你安静听我说，好不好？我把那天晚上没来得及说的，还有你刚才想的那些，都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解释给你听。”
嬴政红着眼睛，抽噎了一下，像只终于等到主人安抚的大型犬，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宣判”。
寝殿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相拥的两人，燕丹那句“我解释给你听”说出口后，殿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嬴政红着眼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
燕丹看着这样的嬴政，心中酸软一片，涌到嘴边的话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千头万绪，从何说起？
穿越？系统？两千年后的世界？
还是先解释那晚的“没准备好”？
哪一件都石破天惊，哪一件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愣是没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嬴政眼中的期盼，随着燕丹的迟疑，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握着燕丹手腕上铁链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翻涌的失望和自嘲，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是……不愿意告诉寡人。”
那语气里的失落和受伤，像针一样刺了燕丹一下。
他立刻反手握住了嬴政紧攥锁链的手，用力摇头，急切地否认：“不是的！阿政，不是不愿意！”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纷乱的心绪，语气带着真实的苦恼和无奈：“我只是……想说的话太多了，秘密也太……太大了。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才能让你……不至于觉得我疯了，或者是在骗你。”
他需要找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嬴政相对容易接受，又能引出后续真相的切入点。
就在这时，嬴政忽然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了他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少见的，带着某种郑重其事的口吻，清晰地唤了一声：
“燕丹。”
不是带着亲昵甚至独占意味的“丹”，也不是带着君臣身份的“安秦君”，而是连名带姓的，无比正式的——“燕丹”。
燕丹猛地一怔，像是被这两个字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名字，从他削发断亲开始，就伴随着他，承载了太多的误解、试探和风雨，嬴政几乎从未如此连名带姓地叫过他。
然而，就是这一声称呼，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燕丹混乱的脑海！
他找到了！那个最好的，也是最具象征意义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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