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在那双庞大无比、如同粉宝石雕琢而成的巨眸凝视下,整个寂灭桃渊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外界被强行撕开的豁口已彻底弥合,仙官的咆哮、张天师的雷霆、能量的乱流…所有喧嚣被绝对隔绝,仿佛从未发生。
唯有那株苏醒的、睁开了“眼睛”的寂灭桃木,散发着统御此间万古的浩瀚意志,成为了这方静止之境的唯一主宰。
付无咎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那目光下战栗,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他紧紧抱着怀中光华内蕴的元丹,那是此刻他与这恐怖存在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脚踝处被“虚”力侵蚀的冰冷痛楚,在这极致威严的注视下,似乎都暂时麻木了。
巨大的粉色眼眸缓缓眨动了一下,仿佛在适应这漫长的苏醒。眸光流转间,映照出下方祭坛上那枚已然失去光泽、与凹陷处完美契合的月牙玉佩,映照出付无咎残破的身躯与警惕的眼神,最终,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那枚汲取了最后生机本源、正处于蜕变边缘的元丹。
那目光中,蕴含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有亿万载沉淀的沧桑与孤寂,有被惊扰安眠的不悦,有审视与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穿透了无尽时光、终于等到故物归来的…深沉悲悯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曦…之血…”
古老而威严的意念再次响起,不再是之前的震怒,而是带着一种确认般的低沉轰鸣,直接响彻在付无咎与元丹的灵识深处。这声音不再充满杀意,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有…巡天的碎片…归墟的气息…以及…令人作呕的‘虚’之腐蚀…”
“有趣的组合…”
“渺小的凡人…汝…为何携吾主之血裔…闯入此间安眠之地?”
“方才…那以残血唤吾的‘守序之引’…又与汝等是何关系?”
它的提问直接而宏大,每一个问题都牵扯着巨大的因果。
付无咎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威压,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他知道,在这等存在面前,任何隐瞒与欺骗都毫无意义,唯有坦诚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伤势和压力而沙哑不堪:“晚辈付无咎,拜见前辈。晚辈怀中元丹,乃是晚辈道侣苏夕瑶所化,她…她确是曦之神血后裔,于外界遭逢大难,本源燃尽,仅存一丝真灵不灭。晚辈受守渊人前辈指引,冒死闯入此地,只为寻一线生机救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继续道:“方才那位牺牲自身、唤醒前辈的小姑娘,名叫桃丫,是桃花岛一名普通…或许也并不普通的杂役。晚辈与她于岛外相遇,承她带路方能至此。她…她似乎认得被那肉瘤禁锢的女子,称其为阿姐…最终,她以自身血脉为引,诵念咒文…方才…”
提及桃丫的牺牲,付无咎喉咙哽咽,难以继续。那小女孩决绝扑向镜光的身影,依旧烙印在他脑海。
寂灭桃木的巨眸微微波动了一下,那庞大的意志似乎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追忆,在推算。
“桃丫…‘守序之引’…原来如此…”古老的意念喃喃低语,带着一丝了然与淡淡的伤感,“是‘她’当年散落于外的那一丝‘秩序’血脉的延续么…以自身微薄之血,补完寂灭之中最后一线生机,履行古老的契约…唤醒吾这早已该归于沉寂的守陵之灵…”
它的话语揭示了部分真相:桃丫并非普通杂役,其血脉源自一位与寂灭桃渊有古老契约的存在,她的牺牲,是某种注定的使命。
“至于‘虚’之腐蚀…”付无咎抬起那被漆黑爪印蔓延的右腿,苦涩道,“晚辈于虚空乱流中,遭‘虚’之本体的部分意志袭击,被其力量侵蚀,若非夕瑶最后相助与些许机缘,早已殒命。”
他将前因后果,尽可能简洁清晰地叙述完毕,便不再多言,只是紧张地等待着审判。他能感觉到,怀中元丹内苏夕瑶的灵念也正处于一种激动而紧张的状态,似乎因这桃木之灵的气息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那巨大的粉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付无咎,仿佛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又像是在透过他,观望着更遥远的过去与未来。
良久,那威严的意念再次响起,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汝之言语,虽有残缺,却无虚妄。曦之血裔灵念纯粹,做不得假。‘守序之引’之牺牲,亦印证契约。”
“吾名‘媪’,乃帝君座前寂灭桃木之灵,奉命镇守此间神陵,以待‘曦’血归来,重燃星火。”
它表明了身份,竟是追随神帝的古老存在!
“汝既携曦血而至,又承‘守序之引’以命相铺,便具备了接受帝君遗留‘后手’的初步资格。”
“然,‘后手’非力可取,非缘可遇,需以‘曦’之血脉完全苏醒、并以决绝之心引动,方有一线可能显现。”
“汝之道侣,灵念虽苏,血脉虽复,然其魂…仍困于前世今生之迷障,未能‘合一’,亦缺乏那一点…斩断宿命、直面‘虚’之本源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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