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窑之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座被封死的马蹄窑上,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正默默地进行着不为人知的蜕变。唯一的线索,便是从窑顶烟囱里冒出的烟。
第一天,一股股浓烈、黏稠的黑黄色烟雾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类似硫磺和臭鸡蛋混合的怪味,随风飘散,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方家的仆役们纷纷掩鼻后退,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是‘污浊之气’。 ”商砚辞站在上风口,平静地对众人解释道,“煤中含有的煤焦油、硫化物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挥发物,在高温的逼迫下,正被大量地驱赶出来。 别看它现在又黑又臭,这正是净化的第一步。 不把这些东西排出去,就得不到好焦炭。 ”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向那黑烟的眼神,也从厌恶变成了一丝好奇。
接下来的三天四夜,成了一场围绕着窑炉的漫长守夜。 商砚辞和方琅琊,以及所有参与者,吃住都在这片荒地上临时搭建的草棚里。 白天,商砚辞会围绕着窑炉,给众人讲解他所知道的化学和物理知识,虽然他用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语言,比如“金石之性”“阴阳转化”“去芜存菁”,但其中蕴含的逻辑和道理,依然让方琅琊这位聪慧的“同乡”都感到心惊。 她越发觉得,眼前的商砚辞,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工科生那么简单。
而商铁,则默默地承担起了后勤的职责。 他带着几个仆役,搭灶做饭,烧水送茶。 他话不多,只是时常会看着在人群中侃侃而谈、指挥若定的儿子,眼神复杂。 他感到陌生,又感到无比的骄傲。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做一件他完全无法理解,但无比重要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窑顶的烟雾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黑黄色的浓烟逐渐减少,颜色变浅,而从烟囱里逸出的气体,竟被窑内的高温点燃,在孔口形成了一股舞动的、长长的橘红色火焰,呼呼作响,如同巨兽在咆哮。
“看,”商砚辞指着那跳动的火焰,对一脸惊奇的众人说,“这是煤气。 煤中的‘气’被逼出来了,它本身也是一种极好的燃料。 现在,是窑炉在用自己排出的气体,继续加热自己。 这个阶段,火力最是猛烈。 ”
那火焰整整燃烧了一天一夜,将夜空都映照得一片火红。仆役们围坐在不远处的篝火旁,一边取暖,一边敬畏地看着那座仿佛拥有了生命的窑炉。他们开始相信,商公子所言非虚,这窑里,真的在进行着某种神奇的转化。
到了第三天下午,那舞动的长长火焰开始渐渐收缩,由长变短,颜色也从橘红色,慢慢转向一种半透明的、幽幽的蓝色。火苗变得安静而稳定,不再咆哮,而是静静地燃烧,如同鬼火。
“快成了。”商砚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这是炭化即将完成的信号。绝大部分的挥发物都已经被清除,剩下的是最纯粹的碳在燃烧。当这蓝色的火焰熄灭之时,就是功成之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轮流值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朵蓝色的火焰,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终于,在第四天的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金色。那朵燃烧了许久的蓝色火焰,在最后一次轻轻跳动后,渐渐变小,最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烟囱口,再无一丝烟雾,也无半点火焰。
“封死所有通风口!快!”商砚辞的声音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带着一丝急迫。
众人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用湿黏土,将窑顶的出气孔和窑底所有预留的通风口,全部严严实实地封堵起来。
“这是最后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商砚辞一边检查着封口,一边解释道,“窑内的焦炭此刻正处于赤热状态。如果不彻底隔绝空气,冷空气一旦进入,就会让炼成的焦炭重新燃烧,最终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灰烬。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在完全密闭的环境里,慢慢地、自然地冷却。”
随后,便是又一轮更为磨人的等待。这次,没有任何火焰和烟雾作为参照,只有那座沉默的、尚有余温的窑炉。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刻都充满了期待与不安。
又是数日的等待。
窑炉的温度从滚烫,到温热,再到最后彻底恢复了冰凉。这期间,没有人离开。那座不起眼的马蹄窑,已经成了所有人信念的中心。
终于,在商砚辞确认窑炉已经完全冷却之后,他宣布:“开窑!”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役手持大锤和铁钎,走上前去。他们对着早已干硬的、封堵着窑门的砖石和黏土,奋力砸下。
“哐!哐!哐!”
沉重的撞击声中,泥块和碎砖纷纷剥落。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敲打着众人的心。商铁紧张地攥着拳,手心里全是汗。方琅琊也少有地屏住了呼吸,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期待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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