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云黑夜江寒,几点鱼灯近蓼滩。
李子同水淋淋爬上南岸,望着艨艟巨舟没入漆黑的暗夜,目眦欲裂,仰天悲啸。
月落日升,大江似匹练,旧京龙虎盘,金陵崇垣巍峨,参差百万人家,沐浴在春光烟水间。
大明南京陪都,由宫城、皇城、京城、城郭,四圈城垣组成,今日外城十六门守卒格外多,严查来往行人,连妇人小孩都不放过。
李子同从江东门转到大小驯象门,脸色难看至极,掉头去东郊湾头闸街。
书铺伙计见东家突然过来,陪着小心回话。
听说徒弟黄智峰寄宿在此,李子同脚下不停进来内院,阴沉着脸道:
“去把他叫来。”
伙计应是,急忙去街上寻觅。
南楼茶馆内,说书人吐沫星子横飞,在台上绘声绘色的讲古,大堂角落里一个少年看见书铺伙计,猫腰缩脖子,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少年一身陈旧短衣,混入前街人流,发现没有异样,不动声色进来茶馆,过去拍拍伙计手臂。
“你不照看铺子,来这里作甚?”
那伙计忙拉着黄智峰出来,“连登,东家来了。”
黄智峰一脸惊喜,跟着伙计急急回铺。
李子同袒着上半身袍服,坐在檐下碾捣擂臼里的蔗糖,叱问跪在面前的徒弟。
“你怎会在此!李忠呢?”
“师父,你胳膊这是怎么啦?”
黄智峰关心一句师父伤势,叫苦说:
“昨日中午突然闭城,官兵到处捉拿丐帮弟子,李忠说是去找你,谁知一去不回,我只好到处打探消息,听说义父园子被抄了,徒儿好不害怕,师父,到底出了何事?”
“李忠这个蠢货,打水来!”
李子同侧身解开右臂上绑扎的布带,露出尚在冒血的箭伤。
黄智峰爬起来去井边打水,背过脸时,一双蜂目满是惊惶。
在宝积寺逃脱官差追捕后,他不敢去义父的鹭洲庄园,而是忽悠李忠去探路。
李忠一去不回,接着就是闭城大搜捕,他心知大事不妙,若非惦念城中资产,早就逃了。
端来净水,帮师父清创敷上蔗糖粉,重新包扎好,又去厨房把早上剩饭加热端来。
“师父将就些,伙计们适才被我打发走了。”
他惴惴不安的看着师父狼吞虎咽,接着又把宝积寺发生的事说出来,不说不行,去扬州宝积寺送“货”之事,师父一清二楚。
李子同填饱肚子,靠在椅子里喘息,眼睛通红道:
“张家害得我好惨!”
“张家?难道是江阴张家?!”
黄智峰见师父喘着粗气颔首,小眼睛渐渐瞪大,师父让他配合骗局,他出场扮演的就是张家小子,丐帮倾覆之祸竟然是张家所为!?
“张家坏吾大事,气煞我也!”
李子同怒火烧心,突地大叫一声,一脚将面前桌子踹飞,面容扭曲,似乎要择人而噬。
昨日凌晨偷袭他的人马擅长合击,他原以为是官兵,突围之后暗中潜回,认出去年前往江阴做局之时,被他用做幌子的张家长随赫小川。
人手尽丧、资金被劫、潜江偷袭中箭,此番对他的打击,比上次兵败还致命,让他如何不恨发欲狂!
“师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怕李忠把这里供出来啊?师父,咱们快走吧。”
黄智峰小心翼翼规劝。
李子同闭目痛苦呻吟,说道:
“去把厨房米缸下的东西挖出来。”
“噢,噢。”
黄智峰找来锄头,去厨房把米缸搬开,很快就挖到一个箱子,费力拖拽上来,撬开铜锁,咕咚一声咽口涎水。
箱里大概有五百两银子,师父自从住到义父家,已经不来这边,银子和牲口圈里马匹,应该是预备跑路所用。
银锭上还有个油纸包,他不敢打开,拿去堂屋交给脸色吓人的师父,不待吩咐,又跑去找来包裹,分装银两。
师徒二人匆匆收拾行李,牵了两匹马出院。
黄智峰锁好门户,去邻铺交代一声,牵马跟上李子同。
师徒绕过江宁,避开巡检关卡,一路往东,日头西下,看到秦淮烟波时候,黄智峰大约知道师父要见谁了。
二人在春江浦下马进镇,但见阁楼店铺鳞次栉比,画舫河房灯火交辉,商贩沿街叫卖声里,夹杂着琵琶、弦子、檀板合奏的靡靡之乐。
李子同在花灯高挂的春十三娘曲馆停步,门前浇花小丫头过来问询,朝屋里叫声妈妈。
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莲步款款出来,李子同给妇人拱手,妇人还礼,小厮接过马匹照看。
进来屋子,中堂挂的是娼神管仲,翘头案上摆着水果香炉,妇人让小丫头给客人带路,挽上袖子,接着修剪花架上的虞美人。
师徒二人沿着屋左楼梯而上,楼廊曲折回环,两边门户重重,靡曼小曲飘荡,浪语噱笑盈耳,脂香酒气扑鼻,端的是人间温柔之乡。
一个身着纱衣,云鬓堆鸦的人儿从一间屋里出来,朝二人丢个媚眼,擦肩而过,香风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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