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商业区主要集中在西南边,即从江东城门外的上新河税关一带,直至内城的南部。
城西临江的上新河,是最繁忙的码头,顺江而来的各路商货在此汇集转销。
南北流向的秦淮河是城内运输主干,另有青溪穿城而过,运渎是人工河,作为纵向运输干道,将秦淮河与青溪勾连起来。
今日城门甫一开启,寄宿水关塌房的行商就把酒水送来集贤楼,拿着合约喜滋滋而去。
酒楼格扇门洞开,厅堂里萧管檀板诸般乐器悠扬,一个小娘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离人愁,不时有提笼架鸟者摇摇摆摆进来楼堂,与茶座那边的老相熟打招呼。
楼梯旁的柜台里,堂倌小白忙着指挥搬运酒水的坊丁,把各地佳酿分类陈列在酒架上。
掌柜刘黑娃独坐一隅,左手噼里啪啦拨打算盘,右手握笔将核对的数字记下。
他来金陵已经十来天了,起初的兴奋劲儿早已消失,好像又回到当年吴掌柜离开的日子。
还记得那天春晓把他叫去账房,冷着脸让他把农具铺交给学徒,吓得他差点哭鼻子。
闹半天是少爷召唤,这么大一摊子交给他来管理,心里像是绷着一根弦,生怕出啥纰漏。
他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处处都要预算核计,少爷说坊丁不会全部留下,届时将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
酒楼到底何时正式开业,少爷也不给个准信,账目清点完,他打算亲自去牙行雇人,尽快补足缺额。
“莫要得意前程,不信走着瞧,有你娃子受的罪!”
离开江阴时,老向叔说的话犹在耳边,摊上一个甩手东家,他算是服了。
张昊早饭后回小楼换上葛纱袍,把红蕖给他绣的荷包系腰里,准备去朝云阁听曲。
本想找沙千里作伴当,去跨院一问,人又不在,值班的坊丁说这厮昨晚就没回。
他把海产推销生意给了沙千里,这个二道贩子上心得很,四处会友,夜不归宿成了常态。
前面厨房新来几个杂役伙计,出出进进,忙得不可开交。
茶博士老齐背着手站在厨房门口,津津有味的观看学徒洗宰那些怪鱼,见东家过来,赶紧拱手作揖,学究气十足。
老齐原本是个秀才,因科场作弊被提学道摘了儒巾,后来混迹酒楼茶肆,靠帮闲糊口养家,如今则混成了集贤楼的一大台柱子。
帮闲是一个有流品高下之分的行当,等而下之是出没娼寮妓院的皮条客,俗称篾片,有才学者譬如出入豪富之家的门客,俗称清客,最牛逼的帮闲当属宋代足球流氓高俅,竟然成为国家最高军事长官——太尉。
打杂伙计抬着冰筐进来过道,张昊拉扯老齐让开一边,观看新来的大师傅展示厨艺。
厨房里凉丝丝的,各样海货分类倒在盆里,一个头发蜷曲、面目怪异、肤色黢黑的瘦汉手拿一条巨大的海虾,正在给众人讲授庖厨之道。
一圈儿厨娘学徒十来个,有坐有站,停下手头活计静听。
“海鲜海鲜,重料不鲜,你们看这条大虾,洗剥一遍就成,你摸摸,是不是还是黏糊糊的,这些粘叽叽的汁水不要洗掉,有了这些玩意儿,才能吃出海味来,不信你尝尝。”
这黑厮剥开大虾尾部鳞片,撕扯虾肉让给身边人,小学徒吓得摇头倒退。
黑汉子一脸鄙夷,顺手丢嘴里大嚼,咂摸回味一番说:
“海虾咋做都好吃,海鱼不行,我先做一道刺身,保证你们流口水。”
他伸手让对面的宋嫂给他挑鱼,扭头见张昊站在门口,慌忙点头哈腰出来招呼。
“少爷,你放心,我保证都传给他们。”
张昊歪歪下巴示意,黑汉子赶紧跟着去斜对面茶房。
“闽粤神厨的傲气要有,但不是你这般作派,太浮夸,你以为一个刺身就能把人家镇住?
你知道宋嫂在金陵的名气多大吗?那些公候府邸宴客,争着请她,你算老几?
刺身听着确实唬人,等你做出来,不过是鱼脍,你欺负人家不会做生鱼片吗?
鱼脍要活鱼才好,你却拿死鱼装逼,靓仔,她是做鱼的行家,宋嫂鱼头知晤知啊?”
“是是是,少爷,我错了。”
黑汉子汗颜无地,认错不迭。
张昊觉得自己也有错,最近屁事太多,顾不上好好打磨这厮,随即把对方的毛病挑出来,指点正确做法。
“细节注定成败,记住没有?”
“少爷我记住了。”
黑汉又是鸡啄米。
“我考考你,譬如一个大官,吃得开心,要见见大师傅,赏你十两银子,瞪什么眼?堂堂广州黑面神厨,十两银子算个屁啊,他就问你了,这道海陆空大烩要怎么做才好吃,回去准备让自家的厨子试做,你怎么办?”
“师父遗命,不传二人!阿非利家的神技传到我这儿,绝了!”
黑汉一脸悲愤,斩钉截铁,表情语气很到位。
张昊欣慰点头,突然变色发怒: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狗奴才!气煞我也,你这酒楼老子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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