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如斟上茶,捧着玲珑剔透的羊脂玉茶盅,分别给二人递过去,讥笑道:
“这天下就没过不去的坎儿,做这个死样子干甚,货物趁早脱手,这二年最好不要做这门生意,岑港为何打得死去活来?也不好好想想。”
老王啜口茶放下,苦叽叽说:
“俞大哥还好说,改行不难,我就惨了,难道要把桑树砍掉?只能受人宰割,得过且过。”
花不如美眸顾盼道:
“那倒不至于,物极必反,我估摸着,江南会馆那些人手里,不定屯了多少丝绸呢。
不过人家是大玩家,若是不缺资本,不妨陪着他们玩耍,你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俞清源拿扇子点点花不如,笑道:
“猜着就瞒不住你,我趁低价屯了不少货,现在卖掉,连茶水钱都包不住。
京师的货至今还压着呢,朝廷库仓匮竭,户工二部采买,欠下京师铺户几十万两银子。
这种搞法,便是巨万家业也扛不住,铺户非逃即闹,寻死觅活,行市萧条,货也卖不动。
这趟北上是白跑,你以为我不想转行呀,本钱都特么套进去了,真真是流年不利!”
花不如蹙眉微微颔首,看来北面经商的,也不比南边好到哪里去。
所谓铺户,就是商役,为官府奔走采买物料,我大明除了士大夫和僧道之外,皆有劳役。
譬如征调修河筑堤的河工、指派运粮进京的解户、为朝廷养马的马户、去官坊工场坐班的匠户,最惨的是秦晋百姓,北虏年年打秋风,战火不断,老秦人要为西北边镇转运军需。
俞清源见花不如拈着眉心沉思不语,耐不住心焦问道:
“如如可有路子?”
花不如等的就是这句话,抬眸嫣然一笑说:
“若是不想抛售丝绸,我倒是有个救急门路。”
俞清源手肘支在交盘的腿上,歪脖子捋须笑道:
“来了,又来了,我懂。”
伸手拍拍巴掌,门扇拉开,进来一个十来岁的侍者小娘。
“把你家糕点水果捡最好的拿来,越冰越好。”
言罢望向花不如,眼神煞是复杂,叹道:
“我知道你门路多,不然也不会带着王兄弟满城寻你,嗯、主要还是想来看看你······”
摇扇品茗的老王忽然瞪大了眼,搁杯插嘴说:
“难道是天海楼的招商大会?我听说名额被哄抢一空,什么海底捞秘方、十六楼烤鸭方,五百两就卖,起初我还当做笑话看待,孰料一点不假,如如姑娘,你这个东家莫不是疯了?”
花不如抿口茶水笑道:
“孵化鸡鸭的方子,外面炒到千金,我去孵化房看过,几万只小鸭同时孵出来,不靠太阳或炒谷子,四季皆宜,确实神奇。”
侍者小娘端着冒冷气的果盘进来,俞清源拿起一块冰凉的西瓜咬一口。
“甜,真甜!这个酒楼确实不凡,如如,你们东家把家底全卖了,到底是败家还是善贾?
还有,我怎么觉得天海楼招商、和齐家招商的套路相似,你这位东家,姓齐还是姓张?”
“我们东家姓赵,都是生意呗,我善舞不善贾,不然这天海楼可就姓段了。”
花不如给湖丝商老王递块西瓜,自己摘了一个冰葡萄塞嘴里,吐出葡萄皮扔进渣斗。
“王大哥莫非想开酒楼?不瞒你,苏州齐家、还有谁来着?反正就是会馆那些东主,不但买了酒楼诸般秘方,还把天海楼的招牌也买了。
现今江南江北,天海楼可不止一家,买招牌送诸般秘制菜法,专人授艺,食材专供,水陆运输全包,保证开一家成一家,绝对稳赚不赔。”
老王捧着西瓜,呆呆的一声不吭,皱眉想着什么。
俞清源愣了片刻,伸指头指指花不如,笑道:
“如如,酒楼给你开了多少月银,这般卖力替他吹捧。”
花不如登时涨红了面皮,俏眼含霜,冷声道:
“瞎了你的狗眼,俞清源,老娘承你情,最后再送你个消息:大前年朝廷用兵,不是让你们这些大商捐银入太仓换盐引么,江右恢复食用淮盐的旨意即将下来,你以后不要来了!”
老王还在迷糊,俞清源已经反应过来,双目猛地睁大,回过神见花不如起身离开,大叫:
“如如——,我错了!”
这货绕案跪爬过去,抱住花不如裙腿哀求道:
“我真的错了,如如,再原谅我一次吧!”
吃瓜的老王目瞪口呆。
花不如玉面霜寒,怒喝:
“放开手!”
俞清源讪讪松手,跪在地板上不住的作揖,苦苦哀求。
花不如忽然珠泪满腮,恰似雨下。
“你们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转盐的消息我本不想说,这是念在往日的情份,我花不如从此不欠你的了,就此别过吧!”
疾言厉色言罢,转身决绝而去。
俞清源爬起来追去过道,叫声闹得周边门扇纷纷拉开,他尴尬无比,连连朝两边客人拱手致歉,灰溜溜退回自己茶间,拉上门扇。
花不如已经收泪,下楼去后院净面。
她敢断定,俞清源还会来跪着求她,认打认罚,这个臭男人就是如此虚伪下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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