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东昌府,便是大明十三省总路临清。
六艘张家货船在上集镇停泊一夜,赶早抢过一座小钞关,折入运河支流。
沿岸坊厢连云,处处炊烟,桥上是吆喝唱卖的贩夫,桥下是叽叽喳喳的洗衣妇人,颇有些江南水乡风情,难怪临清被称作北苏杭。
张昊坐在马扎上喝粥,感慨道:
“胡子叔,临清人口怕是比扬州还多。”
“那可不,南起头闸,北到塔湾,足有百万人口,可恨钞关太多,闸官、纤头、税吏、巡检,张口就要钱,少爷跟着还好些,春上两艘船,一个来回花了十多两银子,能把人气坏!”
船老大坐在一边,端着老海碗,边吃边发牢骚。
邸报有载,临清钞关每年收的关税,排行大明钞关之首,这里就是天下第一码头。
不过本地常驻人口没有百万,张昊每季度都能收到杨云亭的信,汇聚临清的漕丁和行商虽然高达几十万,但是只能算作流动人口。
这条支流两岸帆樯林立,泊位难觅,张家建云楼用的是本地砖,船老大派人去砖厂,报上镖局名头,船只顺利找到泊位。
裘花带人留下看船,水手们自有船老大安排,老严不在考虑之列,老实待在船上就好。
出砖厂大门,街对面有个工部营缮分司,朱道长爱修宫殿,还要考虑百年后灵寝,这个小衙门,便是专为督办建材而设,此类衙门,全国还有很多。
船老大徒弟小付带路,姐弟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主街上,小付伸手指点说:
“少爷,前面十字口正在建的就是咱家云楼,镖局在街东头。”
云楼已经起了五层,耸立半空,妥妥的临清蝎子拉粑粑,城区独一份。
幺娘有些惊讶,东乡的明晖楼高不过三层,宿舍楼更是故意刷上丑陋的灰漆,这座楼建这么高,不像小兔崽子的性子呀。
“八层高楼,官府不管?”
“怎么管?这里是南北要冲,达官游宦、兵民商贾,八方辐辏,风气与别处不同,逾制一抓一大把,官府管得过来吗?”
幺娘不和他斗嘴皮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接腔说:
“八层楼,嘿,就差一层就九重了,别说临清第一,满大明也仅见,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今日才算真开眼!”
旁边酒楼檐下,一个老头坐在鸡公车上,嘴里一边叽歪,还不耽误大嚼焖饼。
张昊扭头瞥去,老头身边一个穿棉袄的年轻人拱手致意,憨厚赔笑道:
“我爹说着玩儿的,公子无须在意。”
老头朝酒楼大堂咻咻鼻子,咽着口水说:
“是羊肉汤的味道,我要吃羊肉汤。”
“爹,咱带的有水。”
年轻人脸上涨得通红。
“又不是酒。”
老头歪着脖子不依。
年轻人劝道:
“爹,咱走吧,看也看了,还有啥留恋的,等回去,徐茗打下手,你可劲的酿酒喝。”
“日你妈,回家能喝我要你做甚,不成材的东西!”
老头子俩腿一伸,噌地跳下小推车,胡子抖擞,唾沫星子乱喷:
“老子是缺胳膊还是少腿?我要你跑来接我?连个举子都考不中,还有脸来见我!”
年轻人垂头耷脑,屁也不敢放。
“不过了!徐茗去给我买碗羊肉汤!”
老头从棉袍里摸出一串铜钱,扔给坐在房檐下的大汉。
“是是,老爷你消消气,少爷不是担心你嘛。”
那个大汉拍拍裤子上灰土进酒楼。
老头吹胡子瞪眼,屁股方才沾上车子,忽又跳下去,跑到酒楼门口大叫:
“徐茗回来!我忘了一件事。”
张昊忍俊不禁,那个老头歪嘴高低肩,连带脖子也有些歪,颇有些滑稽,倒不是非要喝肉汤,而是在和儿子置气。
大汉出来把铜钱还给老头,笑说:
“老爷你只管坐好,信不信我能把你推到家。”
“又逞能!”
坐在檐下的还有个抱娃娃妇人,起身说:
“路上不太平,过了钞关咱就搭船。”
老头伸手抱过娃娃,叹口气道:
“我懒得看那些刁吏脸色,贞明赖好是个秀才,这段官路好走,到青泥湾再搭船不难。”
说着看了眼热火朝天的云楼工地,摇头笑道:
“鄢茂卿这小子真会玩。”
张昊正在听小付介绍这边交通地理,鄢茂卿几字突然钻进耳朵,心说老家伙口气不小呀,什么来头?转身拱手道:
“听老伯是江右口音,可是要南下?我有船,你有秀才,大伙结伴同行,岂不美哉?”
“小后生耳朵倒是伶俐,同行不难,嘿嘿,话说头里,先看货,若是违禁,你莫要后悔哟?”
老头笑眯眯捋胡子。
旁边那个年轻人也面露喜色。
乡试放榜后,他听恩师说老头子官被撸了,便北上来接,走运河就没花一文钱。
老头子脾气太拗,只要身份亮出来,码头商船怕不要抢着邀请,何苦来回折腾。
眼下有人自送上门,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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