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焦师爷从书院回来,到衙听肖歪嘴说来两个客人,匆匆去二堂。
与客人寒暄客套之际,见张昊过来,便不再操心此事,作辞起身,去大伙房吃饭。
陈沐恩、黄老秋二人口称县尊见礼。
“黄员外你来的正好,本县派人去西边种烟,令郎是个肯上进的,想去做事,明日就出发。”
张昊客气延座。
黄老秋却不坐,把手一拱道:
“既然知县愿意放犬子一马,我这就带他回去,不敢误了知县大事。”
张昊眉峰微聚,随即释然,微笑道:
“通告想必你也看了,拖欠补齐便既往不咎,黄小春替父补过,孝行可嘉,他随时可以走,来人,送客。”
“不敢劳动贵仆。”
黄老秋打拱敷衍一句,大摇大摆走了。
张昊不以为意,扫一眼陈沐恩土布马甲号衣上的字号,抬手道:
“陈小旗但坐无妨,是你家中长辈有话说,还是魏千户有言转告?”
“小的临行前,千户有交代,请老爷高抬贵手,担待黄员外一二,这是千户与老爷的信。”
陈沐恩掏出一封书信,荷刀侍立的坊丁接了,转呈堂上。
张昊看一眼信封上的谦称和钤印,撕开封口,抻开信笺看去。
魏千户信中只字不提岳父黄老秋,只说本地士绅串联告状的事,委婉劝他收敛锋芒,与本地士绅交好,并愿意从中说和,末尾提起陈小旗身份,是樟木头陈太公的远房侄孙。
张昊手里有告他黑状的士绅名单,易师爷给的,陈太公也是联名者之一。
再看堂下站立的陈沐恩,骨架比本地人高大,面皮和本地人一样黑瘦,四十来岁,貌不出奇,始终不肯入坐,姿态谦恭。
“陈家兵役是你承应?”
“老爷误会了,我们两家祖上是亲兄弟,如今并不相干。”
陈沐恩解释始末根由,张昊也不打断。
永乐九年,开封府陈州廖家洼陈氏两兄弟应征入伍,辗转岭南东道,来到香山守御千户所。
陈家老大的直系后裔后来迁回中原,陈沐恩祖上是偏房,得了一份补偿,留在香山承差。
陈家老二这一枝的后代没有回迁老家,而是定居香山繁衍生息,现今的族长便是陈太公。
卫制糜烂,屯兵逃亡,田地撂荒,朝廷强制随军余丁和家属承包军田,许诺垦荒永不征税。
陈太公这一枝人丁兴旺,牲口农具不缺,借政策东风,勤劳致富,家业由是大振。
陈小旗家享受不了这波福利,因为他父母早亡,兄妹三人其时尚幼,没饿死就不错了。
如今朝廷日用匮乏,永不起课成为空谈,军垦荒田一亩征粮一斗,比民户课税还重。
陈太公便把屯戍差役交给族中小儿辈应承,举家迁往樟木头,走上了耕读传家的康庄大道。
眼下香山陈氏两支的贫富差距很大,互不往来,陈太公并不知道五服之外的陈沐恩是谁。
张昊把信笺凑到烛火上点燃,心中已有计较。
魏千户手里有田,是他的甘蔗供应商,派陈小旗过来,是表明不偏不倚的立场,仅此而已。
院里传来奔跑声,被调来衙门的祝火木风风火火跑来,见客人尚在,慌忙退到廊下。
“老爷,我家千户还有一事让小人转告。”
陈沐恩看一眼侍立的家丁,迟疑不语。
张昊示意坊丁退下,听罢对方低语,肚子里的草泥马便有些躁动,此时他可以断定,地方士绅学子联名告他黑状,就是嘉会堂撺掇鼓动。
祝火木见家丁带客人去安排食宿,进来说:
“少爷,黄小春不愿走,父子俩在班房里闹呢,大伙都劝不住。”
“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随便他们好了。”
张昊笑道:
“衙门好玩不?”
祝火木摇头。
“早知道我就和盖娃他们去乡公所,衙门太闲,一点意思也没。”
张昊起身出厅,边走边说道:
“你把衙门当成田庄、作坊就有意思了,晚上不要熬夜,白天多看,不懂就去问焦师爷,别瞧不上这些胥吏、衙役,你能代替他们做事么?做人要胸怀天下,做事要脚踏实地。”
祝火木眼睛亮了一下,站在过道里,望着少爷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模糊知道以后该如何做了,就像在家里识字习武,若想超过先生和师父,首先要把对方的本事学到手。
“笃、笃、笃!”
清脆的梆点过后,二更锣声在前衙后宅的更道里回响。
“嘡~,嘡~!”
宝琴坐在妆奁台前,听到更声便蹙眉,小冤家打前面回来便去了书斋,这个点了也不歇息,对身后两个帮她打理头发的丫头说:
“小宋不是把火篮子买回来了么,炭在厨院杂房,晚上别冻着了,去休息吧。”
宝琴收买一波人心,对镜拢下鬓发,感觉俩丫头梳的高椎望仙髻还不错,就是起身迈步时候,下面稍微还有些不舒服。
过来书斋掩上门,透过多宝格,只见幺娘披着他的棉袍坐在圈椅里,愁容满面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张郎好像也是心事重重,她叫声姐姐,挑帘帷进来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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