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久灯烬落,残夜话平生。
鸡鸣欲曙,荼蘼跟着梅医学徒弟过来探视,张昊见老师精神头不减,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陪聊。
老唐拿鸡鸭同笼、韩信点兵之类的题目考校弟子深浅,见难不住他,又出一题。
张昊上辈子是做题家,靠山屯第一个大学生,答案脱口而出,随即便意识到坏了。
老唐眼冒精光,坐直身子追问:
“你研究过测圆海镜上的天元术?”
张昊暗骂自己糊涂,方程题在他是小儿科,放在时下,列方程叫天元术,解法叫四元术,需要复杂的推导,以及大量的文字说明。
可他根本不会这种古早算法,卖弄后世知识,伤了老师尊严不好,这个逼绝对不能装。
“当日恩荣宴上,学生听邻桌同年谈论此题,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没读过测圆海镜。”
老唐有些失望,因为测圆海镜、四元玉鉴上的一些问题他也糊涂,这个弟子能把算经中的物不知数说得头头是道,已经很可贵了。
师徒俩谈天说地,不觉已是天光大亮,唐牛过来换班,张昊这才得以脱身。
午饭时候,宝琴把他叫醒,洗漱毕,堂屋八仙桌上,酒菜已布置整齐,却不见幺娘。
宝琴飞了他一眼,入座斟酒,举箸夹菜送他嘴边,娇嗔道:
“一会儿不见就牵肠挂肚,她一早出去,问她去哪儿也不搭理人家,要不、我去把她给你请回来?”
“又斗气,咱们是一家人好不好。”
张昊噙住送来的菜肴,夸道:
“羊肉切的比昨天细致,味道也更美,手艺当真进步神速,从今而后,为夫有口福了。”
“我是鸡蛋,你和她是石头,鸡蛋怎与石头斗。”
宝琴抿口酒,怏怏不乐说:
“菜是池琼花炒的,我怎么吃不出味道不同?”
张昊忘了池大姐的事,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忙道:
“别人做的再好我也不稀罕。”
“算你识相,啊——,张嘴。”
宝琴一腔闷气,却也不会胡乱发泄,故意耍性子,让他心有愧疚罢了。
这是妈妈教的动人心、锁人意之法,青楼女不比寻常良家,没点手段,谁还去逛楼子?
打小妈妈就教她才艺、枕上和日用工夫,娼家关键手段并非枕上,而是日常行为规则。
日常接客铁律有七,哭剪刺烧嫁走死,能让客人心甘情愿出银子,通斯旨,方可为妓。
她看得出来,那个粗手大脚的乡下贼婆娘,在他心中分量极重,真格惹他生气就不好了。
见他卖乖,当即秋波送情,嫣然说笑侍奉,把他搁在心坎里温存,捧在手心里供养。
张昊干掉两碗米饭,沏壶茶,寻思昨晚师生问对,可有甚么纰漏处。
他来大明这么久,十分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好在时下言辞大胆、标新立异之辈不要太多。
名曰服妖的伪娘文人就不说了,有个泰州学派的何心隐大侠,公然提出无父无君观点。
此即所谓锅之将亡,必有妖孽,其实无论古今中外,思想大变的时代,无不伴随社会危机,种种异端在他眼里不算个啥,神京报在手,相关现象和思潮无非是利用或扼杀的问题。
宝琴把碗里最后一粒米夹进嘴里,看着空荡荡的盘碗,成就感满满。
“吃撑了,肿么办?”
“多锻炼呗。”
张昊扯回神思,给她倒杯茶说:
“刘骁勇昨晚不是来了么,我得去一趟,唐老师那边就交给贤妻了。”
他出城一趟,掌灯时分才和幺娘一起回衙。
老刘昨晚过来,是佛山炒铸七行行首陈宁派人来签约,承接了铁件锻铸生意。
这是大喜事,他就怕佛山铁冶家族铁桶一般,抱团联手搞他。
香山诸港大兴土木,开建工厂作坊,需要打造大批铁制工具和器皿,自家铁坊匠师、原料等样样欠缺,他只能派人去佛山联系商家。
大明结社成风,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会社,易师爷告诉他,佛山炉户,霍、李、陈三姓占60%,佛山陈家炒铸七行的名号,仅次于嘉会堂。
陈家有独门生铁淋口技术,霍、李两家供应军队的佛朗机炮核心配件——子铳,乃陈家打造,换言之,陈家也是军器铸造官商。
老刘与陈氏炒铸行签下的生意,价值五万余两银子,而且还有相关条款,比如一些大件器皿,陈家必须派遣匠师,来香山安炉打造。
陈家最终没能挡住银弹攻势,佛山的铁冶家族联盟,看来并非铁板一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过距离他鲸吞虎噬的目标,还差十万八千里。
南方春早,诗曰:晴云当午争挥扇,晓雾生寒又着棉,此是岭南春气候,一日能有四时天。
橘红的朝阳打在墙头,又是个风和日暖的好天气。
幺娘高挽衫袖,坐在当院搓洗衣服,宝珠去厨院打水过来,放下半桶水,呆愣愣站在一边,她不明白这个大奶奶为啥不让她们洗。
张昊坐廊下犯困,他昨晚睡眠不足,左手食指乌紫肿胀,兀自一阵阵的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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