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想娶的是罗佛广,犹记那年初见佛母真容,不思量,自难忘,他发下大宏愿,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哀求,贱人修行修得傻了,随便塞个弟子打发他,思之真真是痛彻心扉。
他借酒浇恨,一壶岭南春很快见底,桌上的龙宫八珍肉蔬尚有不少,郑师姐不准徒弟再叫酒,拿帕子擦擦嘴,给二人斟上浓茶。
“你们先出城吧,我去查一下这个贱婢在哪落脚。”
圆脸年轻人恭敬称是。
“晚上港口有商家起戏还愿,会首们专程来拜见师母,还望师母早早驾到。”
郑师姐矜持颔首。
“你们费心了。”
南城常平仓,头进西跨院。
陆成江满脸潮红,歪坐在铁冬青树下的椅子里,抱着黄酒空坛摇摇,埋怨道:
“为何不买甘蔗烧,成心糊弄我是吧?”
“我以为你还在卧床,没敢买火酒,瘾头勾起来,确实难受。”
周淮安咂咂嘴,心里痒痒,一旦喝惯了甘蔗烧,再喝黄酒的话,真的跟喝水一般寡淡。
陆成江嘿嘿笑道:
“我这伤势不用力就没事,你银子够不够?麝月说这几天城外有戏台子,热闹得紧,咱们快一点儿,不然城门就落锁球了。”
见周淮安犹豫不决,激将道:
“狗官晚上还要你伺候?”
周淮安噌地起身。
“走、晚上喝个痛快,喝吐血你不要埋怨我!”
陆成江大喜,借着酒力起身步到正院,瞅一眼墙头落日,笑道:
“你得给我雇轿子,不然来不及。”
扭头朝东边的过道叫道:
“麝月!咳咳咳,屋里帮我收拾下,还有些肉。”
他见麝月挽袖拿着擀面杖疾步过来,不等死丫头抱怨,抬手道:
“去廉州的人还没回来,有准信周大哥会告诉我,二姐回来就说我晚上住周大哥那边,这病不能老闷在屋里,郎中也说要勤走走。”
街口揽客的轿夫过来,听客人说要出城,等陆成江坐进去,抬起轿子飞跑,老远就看见东城门关了半扇,大喊:
“小金我扑你阿母,等等老子!”
暮色四合,灯火渐起,二道岭内外新区不行宵禁,夜市喧嚣比白天更甚,大街上人来人往,道旁食铺客流如潮,煎炒烹炸,香气四溢。
“不在这里喝,没意思,去江边!”
陆成江口气不小,却只能悠着步子慢慢走。
周淮安掏出腰牌,过了二道岭关防,居高临下望去,只见港口诸坊区灯火璀璨,胜似满天星斗,管弦曲声在海风里时断时续。
陆成江呆立片刻,吁口长气,慢悠悠随着人流而行,骂骂咧咧说:
“当初这里除了拦潮坝里一些田地,剩余全是荒岭野地,我家老爷子一世英雄,被他害得家破人亡,这个狗官真是可怕。”
周淮安冷哼。
“通倭就得死!方家罪有应得。”
陆成江悲怆道:
“他难道没有通番走私?多了一身官皮罢了。”
“至少他赚的银子用在了百姓头上,不说这些了,去那边买酒,今晚管够!”
周淮安去酒铺买了一坛最贵的岭南春抱着,又去买些肉菜让陆成江拎起。
二人绕开人满为患的大戏台,下来海滩,也不知道是谁点的几堆篝火,烧得正旺。
正要席地幕天坐下,只听得海堤上镣铐拖地声哗啷大响,原来是宫二带的一帮囚徒。
“晦气!母夜叉难道要开无遮大会,哈哈、咳咳咳······”
陆成江捂着胸口,笑个不住。
周淮安也是哈哈大笑。
二人挪到远处黑暗里,周淮安坐下来,拍开酒坛封口就往嘴里倒。
陆成江早就看出这厮满腹心事,不过也没什么好问的,呻吟一声躺下,沙子热乎乎烙着,海风清爽扑面,真特么舒服啊。
宫二的呵斥声随风飘散,也不知道母夜叉说了些什么,那群囚徒里的倭狗嗷嗷大叫板载。
周淮安狂饮一气,长嚎一声躺倒,望着缀满繁星的天幕,热泪滚滚。
陆成江抱过酒坛牛饮,大叫好酒。
篝火那边传来倭子的鬼叫,这些杂碎们竟然也在饮酒吃肉,兴奋得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一群在港口疯跑的娃娃听到动静,趴在海堤上,偷偷探头,顿时被这些倭狗逗乐了,爬起来大叫,呼喊小伙伴快来,胆大的见宫二和那些牢子也在,一窝蜂跑到海滩上看倭狗跳舞。
陆成江抱着猪蹄子啃一口,呜呜说:
“狗官搞什么名堂,难道要放了他们?你看这些贱骨头都乐成啥了。”
“别看他们现在跳得欢,呵呵、狗官定是在打他们主意。”
周淮安酒意上来,顺嘴就骂,接过他递来的蹄髈撕扯一口,抢过酒坛子再灌上几口。
陆成江突然捏着猪蹄子指着海上大叫:
“快看、好多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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